退休的第二天：「很歡」的臺灣囡仔

2023年8月2號，我如常地早起，如常地盥洗，如常地沏茶，如常地安靜。

反常地不想公司營運，不想資金水位，不想各種紅塵滾滾裡的恆沙跟棋盤演練。

我在想 December, 1984.

在公開場合，我常戲稱自己是1, 3, 5年級在臺灣，2, 4, 6年級在德州、加州、科羅拉多州。

細究起來，不是這樣的。除了小一那年全在吉林國小之外，我從未在同一所小學，讀完某一年。事實上，在美國的時候，我甚至很少完整讀過同一學期。

在美國同學眼中，我一定是個「很歡」的臺灣囡仔，

明明剛剛才辦完歡送會，

怎麼這傢伙又轉學回來，辦歡迎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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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我不但求學的環境一直變遷，我連陪學的家人都一直洗牌。我們一家四口，C4取2, 有時我跟爸住美，媽跟哥在臺；有時我跟媽哥在臺，爸爸一人在美；最扯的是小六的農曆年，我跟哥隻身在美，爸媽返台！

那時，家父在科羅拉多的可凝視堡的Golden Dragon餐廳當油鍋，常常炸得滿手都是燙傷，而我們一家四口蝸居在潮濕黑暗的地下室，凜冽的空氣中，常有種不如歸去的氛圍。因此，爸媽毅然返台處理房子跟財務，準備結束這齣長達四五年的，80年代臺灣中年男子舉家赴美讀書的浪漫家庭實驗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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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哥哥，一開始當然欣喜若狂。

我小六，他國二，滿手的美金；

而電動玩具店，就在不遠處。

幾週過去後，真是可怕的惡夢。

我天天，and I mean 天天，早餐吃統一蔥燒牛肉麵。

我印象深刻，是因為生平第一次被罵口臭。

一個坐我對面的叫Danielle的小紅髮女生，很溫柔地跟我說，

"What did you have for breakfast？Your breath kinda smells."

中餐吃school lunch; 晚餐我就夜夜，and I mean 夜夜，吃麥香魚。

麥香堡太貴；起司漢堡太寒酸。

我就是這種「倔強迫症」的個性。

認識我的朋友都知道，

我連噁心的霜淇淋沾薯條都願意捧場來一根，

但我從不吃麥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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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到最後，真的是彈盡糧絕了。我跟哥哥商量，去Golden Dragon的廚房找爸爸的大廚兼美濃龍肚國小的同學（這是另一個傳奇故事了。這間鳥不生蛋的中餐廳的大廚跟老闆跟油鍋，三人居然是小學同學。當然，是有聯繫啦，不是真的有緣千里來相會。但後來大廚的兒子娶了我前妻的表妹，那就真的是巧中之巧了。）

於是，他就載我們去Safeway買菜，自己煮，比較省。

我煮了一鍋蔬菜湯。生平第一次煮飯。把所有的東西，有模有樣地，削皮啦，切丁啦，然後盡數投入。Everything but salt. 所以聞起來好香，喝起來好淡。我也懶得再喝。鍋蓋就蓋起來，不理它了。

最後又想起這鍋湯，是因為有一天放學，我躺在沙發上看金庸，然後「砰！」的一聲，嚇死我了，跑去廚房看，原來是鍋蓋掉在地上了。

我那鍋湯，已經發霉長香菇，香菇好棒棒，香菇高又壯，香菇頂天立地，把鍋蓋都頂掉地上了。

我，怎麼處理？當然叫蕭一乾來看奇蹟啊。

我們，怎麼處理？當然等爸媽回美國啊。

照片是德州 Stephenville 的 Tarleton State University.

#那麼南方的德州當然也會下雪

#不要腦補自己想當然爾的雜訊

#我們能理解的人事時地物情愫

#大概就是麥當勞的極有限菜單

#或許這就是為什麼我那麼年幼就涉獵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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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越有心力，緬懷過去，

順勢跟我安平的家人報平安，

跟爸媽哥嫂侄女姪子，遙憶當年，

聽光頭阿叔講那些

科羅拉多州很有志氣的香菇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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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蔣公的鮭魚上游，有意思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