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1/18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當民主遇見民粹,會產生什麼火花?:讀水島治郎的《民粹時代:是邪惡的存在,還是改革的希望?》

如果民粹主義政黨同時也成為對傳統政治不滿的人表達其不滿的途徑,或許反而是有用的安全閥。不僅如此,民粹主義政黨打破禁忌,直截了當地提出質疑,如果能引起國民之間的辯論,最後恢復對政治的信賴,其存在就可說是具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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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年台灣的總統與立委選舉已經結束,目前看起來最大的贏家不是贏得總統三連任的民進黨,也不是重回國會第一大黨的國民黨,而是總統票與政黨票大有斬獲的柯文哲與民眾黨。

不論你是傳統藍綠支持者,是柯粉或柯黑,應該都可以感受到,台灣的民主政治確實出現了很大的變化。未來這幾年,白色會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該怎麼瞭解白色力量的崛起?韓流、柯勢力的旋風意味著什麼?為何年輕人不喜歡藍綠?厭惡建制不是台灣特產,或許是民主國家的普遍現象!我們可以從水島治郎《民粹時代:是邪惡的存在,還是改革的希望?》一書的考察裡,進行深入的思考。


一.何謂「民粹」(populism)? 民主在台灣發展了三四十年,台灣人民也已歷經過八次總統大選,民主之路走來不易,除了擺脫威權進行政治轉型,深化國民的民主素養之外,我們也面臨各種政治、文化和社會變革所必定帶來的挑戰。「民粹」是民主之路上反覆被提及的現象,我們對它並不陌生,但對它的理解卻是片面不全的。當我們在一般的脈絡下使用「民粹」這個詞,指的是一種狂熱、不理性的政治運動,很多政治人物會被貼上民粹的標籤,很多政治宣傳會被認為是民粹的語言。然而,一股民粹浪潮卻在二十一世紀興起,包括我們在內的各個民主國家,都面臨著它的挑戰。

《民粹時代》一書跳脫一般人對「民粹」先入為主的負面觀感,以更寬廣的視野來探討民粹主義在二十一世紀的興起。作者先從民粹在政治研究下的定義出發,再進一步分析拉丁美洲和歐美、日本近年來的民粹現象,並討論民主和民粹兩者之間的緊密關係。在這本書中,民粹被定義為一種「站在人民的立場,批判反對傳統政治與菁英的政治運動」,對既有政治的不滿、對官僚菁英的抗議、對變革和開放的恐懼,成為了民粹現象的核心,而在這核心中的,是那些被忽視的、充滿憤怒的普通人。這是民主的弔詭之處,也是民主必須去正視的內在問題。


二.民粹的溫床 民粹主義(populism)一詞最早源自於十九世紀的美國,而它在拉丁美洲和西歐國家則呈現出不同的發展樣貌。在貧富差距大、財閥壟斷政治權力的拉丁美洲,民粹訴求透過一般人民的力量,來對抗傳統政治權威並實現財富的重新分配。而在致力於全球化和歐洲整合的西歐國家,民粹政黨則高舉著反移民、反伊斯蘭的大旗,強調維護本國人民的福利和文化傳統,吸引了許多中下階層的「被遺棄者」的支持。


民主國家雖然理論上能讓每個人公平參與政治,然而實際上政治權力和經濟利益的分配是不均的,而社會的快速變動也會使得某些人失去利益和保障,成為了被忽略的人。不平等的社會、快速變遷的經濟型態和全球化的浪潮,加上政治菁英的想法和政策與基層民眾疏離,這些情況造就了一群群的失落者,也形成了民粹主義的溫床。

三.自由主義與民粹 歐美近年興起的民粹主義似乎最能反映民主的內在矛盾。以自由主義為民主基礎建立福利國家的西歐諸國,在邁向歐洲整合、全球化和多元化時,卻遇到一股強烈的抗拒力量。這股抗拒力同樣以「自由」為名;他們反對的是「不自由」的伊斯蘭,反對移民和難民對本國人民所造成的排擠。在恐怖主義方興未艾的今日,伊斯蘭文化和西歐文化之間的固有矛盾更加突顯,而對於伊斯蘭文化的「不寬容」現象,自由主義能有多寬容,才能避免自身的自由受到損害,成為了一個很值得思考的主題。運用公投這樣的直接民主,來對伊斯蘭和移民做出限制,例如瑞士透過公投明文禁止建立喚拜塔,這究竟是保護民主還是濫用民主呢?人民確實對移民和伊斯蘭感到恐懼,民粹主義領袖比傳統政治菁英更能體察到這樣的民意,而以最直接簡單的方式提出解方,但這樣的解方是否能止痛解傷,還是製造更多衝突對立,我們並不知道。

同樣的現象也出現在2016年英國的脫歐公投和美國的總統大選。這些民主基礎相當穩固的國家,似乎以民主的方式做出了衝動的決定,選擇了一條相當特別的道路。然而,就如同在本書中反覆出現的身影,在戲劇化的民粹浪潮下,總是有一群被忽視、被遺棄的人,以及和他們對立的菁英階級。「另類選擇」成為了被遺棄者發洩怒氣、表達立場的出口,而在不滿情緒宣洩後,問題是否就得到解決了呢?

四.民主不是特權

民主(更精確的說法是代議制民主)在發展的過程中,不得不面對自身官僚化的問題,以及相伴而來的不滿、批判與民粹反撲。台灣這幾年也出現了一些非典型政治人物,他們的興起代表著傳統政黨的僵化和民眾對於典型政治運作的不信任,而在產業結構迅速變化、國家認同明顯轉變的時代,一定有些人是失落的;他們過往的認同、所懷抱的信念被輕視,切身的生活問題無法得到傳統政治有力的回應……種種失望不滿累積下來的怒氣就成為了強大的社會能量。各種的「粉」在網路上、造勢場上所呈現的狂熱激情,令人驚訝但也害怕,他們也許並非基於理性而選擇(說到底,選民的行為能有多理性,這本身就是個問題),有些人會嘲笑著這些狂熱支持者,但一個成熟的民主社會,應該還有另外的選擇:試著去傾聽這些不滿,同理這些抗辯。好的民主是能夠將民粹的力量整合到制度中,活化人民的參與,進而累積更成熟的共識,使得民主得到進一步的鞏固和深化。


作者最後引用了一個比喻,將民粹形容為民主這場高雅晚宴中突然闖進的爛醉者,他的出現令人不快,但他的直言/失言卻說出了很多人的心聲。我思考著,或許民主本身就不應該是一場只容許特定人們盛裝打扮才能參與的宴會,它可以是一場接力賽,容許不同的人參與,將各自的想法一棒一棒傳下去,而比賽的結果大家都能接受,也能互道恭喜並再接再厲。這或許才是「我們」的民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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