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食、犬、人、攜旺cafe

認真說起來，對人類總是懷抱不信任感和敵意，是我最頑劣的缺陷之一。

剛成為素食者的那段時間——請先原諒我用「成為素食者」這幾個字——我自傲的認為素食是件值得獲得獎勵，且優於眾人的高尚行為。某個午後和一位熱衷研究身心靈的友人在公園小憩——我總是隨身帶著攜帶型的野餐墊，相當實用——對話途中，友人突然起身，非常嚴肅的閉起雙眼，慢慢走近鄰近的一棵龍柏，一手放在胸口，一手撫著樹幹。

「？」我發出了幾個類似問號的聲響。

「樹是很有靈性的，這棵樹的能量很強。」友人顯得相當喜悅，接著說：

「這樣和樹連接可以淨化心靈，你應該試試看。」

「拜託，」我發出幾個傷人的，嗤之以鼻的聲音：

「半小時前你吃了一碗牛肉麵，牛也很有靈性。別跟我說你能感覺到樹的能量，但卻感覺不到牛的能量。」

「這是兩回事。」

友人非常生氣，我趕緊收起野餐墊追上他的腳步。

「成為素食者」這個句子讓我感到困惑。更適切的說法，我想應該是慢慢摸索出對生活與生存的選擇和價值觀，因此你永遠不是「成為」，而是在探索的過程裡，更認識原本就屬於自己的一小部份，接著延伸。

因為理念相近，同時為了方便溝通、交換初步資訊，我非常樂意表明「我是素食者」，但這並不是我會熱衷於辯論、高調使用、宣告作為個人特質之一的標籤。

（我是雜食主義者，我是異性戀者——想像有人嚴肅的在個人簡介寫下這幾個字。）

我對過去的高傲感到羞愧，但慶幸於現在的自己能從自滿的情緒學習經驗。我忘記人類也是動物，總有缺陷、總有弱點。一味批評人類的偏好與盲點，與希望和動物友好共處的理念相互排斥。素食本身也完全不是高人一等的行為，我只是恰好在探索的過程裡找到認為符合價值觀的選擇。

但我允許自己能不再將動物視為食物這點感到一絲自信，一點點平靜的喜悅。

在生活周遭常見的動物裡，我對貓一直毫無理由的，有強烈偏好。這總是讓我想笑，但又無法控制自己。我不能否認，確實曾出現過幾條友善的狗，讓我開始幻想：「真是隻溫和的動物，我很樂意用一輩子的時間學習認識你的生活和靈魂。」

但幻想到他人也許會因此，認為我是狗派、更偏好狗，或者在貓與狗之間會先選擇狗，我便感到焦慮。

我沒辦法說自己是個「只看重內在的動物愛好者」，因為我的偏愛和對他人目光的在意實在過於強烈。

套用「所有狗都是男生，所有貓都是女生」的老笑話，完全呼應了我對自己性向的認識。

「我至少得試著認識狗。」出於自私的理由，我報名了攜旺cafe的導覽介紹。

攜旺cafe是一間由兩位導盲犬訓練師經營的浪犬中途學校，同時也是寵物餐廳。導覽過程訓練師簡單介紹了學校環境、清潔照顧流程、社會化練習對犬的重要性。

當導覽人說犬若因事故離群而更難社會化的時候，聽起來有點自憐，但我偶爾會聯想到自己。

犬可能會對某些誘發記憶創傷的人事物產生激烈的反應，只有耐心的訓練與教育，才有機會讓犬在以人類為首的世界裡爭取到一點生存空間。

社會化——其實是讓犬學習人類社會規範的過程——這是我偏頗且悲傷的理解。

If I were a bird, I would travel far

Visit my old friends, tell them what I saw

Looking for the warmth that we used to feel

Lost in other worlds, wondering if it's real

Nostalgic Montage by Salami Rose Joe Louis

「人類生活的目的在於與自然取得和諧，建立文明」許多人都說過同樣的概念。

我不知道這還需要多久才有機會成為被探討的概念，但我希望，總有一天類似的想法能成為共識：

「人類生活的目的，是用累積的文明與經驗照顧自然與動植物，和需求中的生命平等互助。」

身而為人，我很希望讓動物們不為生存感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