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人?壞人?02 你送的鞋

戀人?壞人?第二章  你送的鞋

「之所以想挑戰這個職位是因為之前有短暫從事行銷企劃的工作，覺得學到很多，也覺得認識市場趨勢、消費者行為是件很有趣的事。因此，對業務助理的工作內容產生一些興趣，也希望對自己的職涯可以有一些成就。」她眼神誠懇，「謝謝。」

「那妳覺得我們公司為什麼要用妳不可？」右邊頭髮蒼白的主管問。

她停頓兩三秒，「我對工作很盡責認真，領悟力也不錯。之前在領航數位，我們人事室的主任很肯定我。也曾在大公司參與行銷企劃，覺得自己的經驗會對貴公司有幫助。此外，我知道貴公司在拉丁美洲也有分部，以及合作的客戶，我想我的語言能力和之前打工的經驗或多或少可以讓我更理解那邊的市場。」

另兩個主管點頭，沒有再問。業務部經理凝視她，「先跟妳說明一下，之後如果妳得到這個職缺，妳應該不會從事與海外市場有關的工作內容。」他微靠椅背，表情嚴肅地雙手交叉，「請說明從領航數位離職的原因。」

她心一震，即便她早已有心理準備會被問到這題，「我一年前離婚，」主管們看過來。「我前夫一直都是領航數位合作的對象，也和主管關係很好。當時，很多因素讓我決定離職，包括前述我和前夫的關係在公司會變得比較尷尬，職涯上的考量是因為我剛出社會從事單純的人事行政，而這份工作一直維持三年之久，我覺得它變成一個侷限我的舒適圈，是時候該轉換不同的工作。再加上，大學時一直很想去國外走走看看，所以就趁這個機會離職出國了。」她擠出微笑。

「這麼誠實…」他小沉思，「如果妳獲得這個職缺，我會是妳的上司。我是個很嚴厲的上司，有點吹毛求疵的苛刻。妳可以接受嗎？」他補充，「應該是這樣說，妳有沒有遇過很機車的上司？妳又是如何和他相處的？」

「可能是因為我目前只待過一家公司，即便算入我大學時期打工經驗，我並沒有特別覺得我的哪個直屬上司特別苛刻，但他們做事都很認真，我粗心犯錯的時候，他們會就事論事地指導我。」

「好，」他收拾桌前的資料，「面試到這邊。回家靜候通知，謝謝。」

她道謝轉身離去，帶上會議室的門。她鬆口氣，儘管踩著跟鞋的腳發痛。她走出大廳，留意剛才來的方向，快步走向捷運站。

下午三點，離峰時間的捷運站人數零星。一下電扶梯，她走向休息區的椅子坐下，揚起嘴角從紙袋拿出一雙深藍色的帆布鞋。她已經很老練地，不怕羞恥地，脫下跟鞋穿上備用的乾淨短襪，換上帆布鞋，再把跟鞋放進紙袋中。被緊緊擠壓的指頭終於在布鞋中獲得舒展，她自若地走到候車線後方等待即將進站的班車。

旁邊的褐髮年輕人望過來她一身的白襯衫、黑窄裙配上帆布鞋，呂奕晴心想：這沒見過世面的小鬼頭，這可是混搭，她將會引領小資女追隨的潮流。她可是很有自信，覺得這樣穿也很好看。重點是她舒適，高跟鞋根本就是現代版的裹小腳嘛，叫她這個新世代女性如何可以接受，她內心竊笑。跟鞋既不實用，甚至皮料製作過程還會傷害某些動物…在腳疼痛退去前，她會繼續細數根鞋的罪狀。

*** 

那一次，她為了下班就去買領航數位附近的人氣抹茶甜點，她直接在街道旁的木椅換上帆布鞋，欣喜地走向那家甜點店。她排在十幾個人後面，等待是值得的。她張望四周，露天用餐區一群女高中生已經開心在享用抹茶蛋糕和花茶，她投射欣羨的眼光。她瞥見等待取餐區站著眼熟的人，是當天在秦致遠家看到那個穿藍色帽T的人，只是他現在黑色西裝筆挺，這一幕好像在哪看過。他面無表情地看向她，又看看她的帆布鞋。她尷尬地轉回視線，反正她本來就不太會認人，就當沒看到、沒印象。

他拿起手機朝她照去，傳給秦致遠，寫著：「你家職員上班也可以這樣穿？」

不到一分鐘，秦致遠已讀，照片上的女生側身站著，直髮略超過肩膀，回復：「誰啊，看不出來是誰？」

「去你家洗車的，看到我不敢打招呼。」

他突然生氣，「當然不能這樣穿，明天來上班我檢查。」

「55號，拿鐵好囉！」前方的服務人員叫到他的號，他上前領取後離去。

隔天，呂奕晴被叫去副總監室，她不悅地在走廊穿梭。

「副總監，請問有什麼事情找我嗎？」

他瞄了她的跟鞋一眼，把手機照遞給她，「這怎麼回事？妳平常上班有符合公司規定嗎？」她冷冷地看著照片，又把手機放回秦致遠的桌前，「我是人事室職員，公司規定是什麼我最清楚。我在上班時間絕對符合規定，但下了班就是我的私人時間。公司沒有規定制服，我即便換上拖鞋，我也只是市井百姓之一，並沒有人會知道我是公司員工，除了昨天你的朋友才知道。」她停頓，「說到公司規定，我還知道員工要完成自己份內的工作，但我不知道我的工作內容還包含到副總監家裏洗車。以上，還有需要我解釋更多嗎？或是你需要向我解釋什麼嗎？」

秦致遠語塞，「沒事了，回去吧。」

「秦副總監，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建議。」她恭敬，「我們公司是前十大企業，不僅獲利不錯，對員工有許多福利政策也是相當不錯。但是，如果可以讓女職員不一定要穿跟鞋來上班，我覺得一定是我們女性職員的福音。」

秦致遠皺著眉頭看她。她揚起笑容，還沒有要停止，「就我個人而言，我的腳比較小，一開始不太會買鞋，即便市面上最小號的鞋，我也撐不起來，即便裡面加了防滑墊、塞一些衛生紙，只要一流汗，我的鞋子很容易就脫落，更何況穿絲襪，走起路來非常吃力。就算我撐得起我的鞋，你知道高跟鞋讓我們的腳掌在走路時施力不平均，一天下來，我的腳跟都超痛。」

他承認自己的確不懂女人鞋子是怎麼回事，難以消化。

「跟鞋的設計讓我們必須去調整自己的步伐、姿態去適應它，卻不是讓鞋子來適應我們，這實在是太弔詭了，也太不人性了。此外，某些品牌跟鞋的製作是用殘害動物的方式取得皮毛，我們怎麼可以花大把鈔票去踩著他們屍體走在街上，只讓自己很漂亮？因此，我建議如果公司可以不硬性規定我們必須穿跟鞋，可以降低一部分女性職員的困擾，讓我們在更舒適的環境中為公司付出。說不定還能引領企業界的潮流，也讓民眾知道我們在促進女性福利的里程碑又跨進了一步。」她似乎有點康愾激昂。

他腦子亂哄哄，「跟鞋這件事我會再研究。」他擠出微笑，她點頭致意離開。在推開玻璃門的剎那，她突然覺得自己話有點多了，沉默是金啊…她抬頭，發現秘書旁的桌子坐著那個去告密的朋友。她僵住，他是什麼時候在外面等著？

他又用同樣的眼神朝她看來，提起公事包起身。

她告訴自己沒甚麼好怕的，他才要覺得愧疚才對。她快步走過。

他支手擋住她的去路，「對不起。」他輕聲。眼睛睜得大大的她止步看向他，他微笑，「妳說的很好。」呂奕晴詫異幾秒後揚起嘴角，「謝謝。」語畢她迅速轉身離去。

雖然還是覺得訝異，她卻莫名地有成就感。

後來聽你說，你回到你公司，不僅重新檢視自己對員工的衣著規定，還在開晨會的時候說要送每位女職員一雙平底鞋。女職員不知高興還是該哭，擔心是不是要叫他們走路。職員們提醒你要每個人交十元給你，而且不能讓解雇她們。你笑，允諾。她們鬆口氣歡呼有新鞋可穿，後來，男職員就吵著說他們也要買鞋了…

你和某家鞋店簽約，只要職員出示專屬優惠券，即可以十元買到一雙舒服的平底鞋。這件事還上了平面雜誌，同時宣傳你們自由的企業文化…

「呂奕晴，外找。」「好。」她迅速停下手邊工作，順手拿張便條貼標示剛才停頓的地方。她快步走出去，小驚，站在外面的是他。

他微笑，「妳叫奕晴吧。」他從西裝外套口袋拿出一個小信封，「這個給妳，謝謝妳。」她茫然地雙手接過，又抬頭凝視他。他示意她可以打開信封，她從裏頭抽出一張鞋店的專屬優惠券。

她抬頭凝視他，「十元？」他笑，「是的，這是我們公司員工的福利。剩下的價錢，鞋店會每月和公司結算。因為妳的想法，讓我們員工都很高興。」

她訝異，他公司竟然可以做到這種程度，有需要這麼認真嗎？她突然有點慌張，自己也只是隨便說說的，變得沒那麼確信了。「你怎麼不自己留著？」她擠出微笑，不安地拿著。

「這張是給妳的。我還有其它事，我先離開囉。」他轉身離去。

 ***

她泡著抹茶歐雷走回房間，享受家中空無一人的寂靜午後，放著抒情歌。老爸、老媽去上班，呂奕威在上課。她啜飲一口，眼睛盯著筆電螢幕瀏覽租屋網資訊，抬起雙腳在椅子上盤腿。包包裡手機鈴聲響起。

她伸手去撈出手機，螢幕顯示「秦致遠」。

她詫異，遲疑五秒才接起電話，「喂？」

「嗨，妳回台灣啦？怎麼沒跟我說？」他笑。「對阿，不過你是怎麼知道的？」她困惑。

「新衣國際打電話給玉卿主任，問妳的工作表現。妳就直接回我們公司就好啦，何必再去找其他工作？當初我可是說讓妳放長假，是妳自己執意要離職的。要不要考慮重新回公司？我請玉卿主任幫妳留意工作。」

她淺笑，「謝謝你啦，不用了。」

「新衣國際其實算比較中小型的企業，給妳的待遇一定沒我們好。妳回來吧，給妳加薪。」他笑。「不用啦，待遇也只差一點點，衣食無虞有工作就好。」

「真的沒關係，不要這麼客氣。」他嘆氣，「莫非是因為曾彥翔？我雖然是他的朋友，我也是妳的朋友阿。不需要見外。再說，彥翔和我們的合約已經穩定，之後不會太常跑公司，不用怕會見到他。」

她內心波動，因為那個名字。她難言，「不是因為彥翔…」

他清楚這兩個人的疙瘩和殘存的感情，「妳願不願意再見他，大家聊聊？」他望去坐在沙發上的彥翔，他凝視他。

她緊握手機，「我覺得就這樣吧。不說了，我還有其他事要忙呢。」她擠出笑容，「改天聊喔，先掰。」他無奈，「好，掰。記得找我出來吃飯喔。」

「知道了。」她笑，低頭按下結束通話鍵。

秦致遠手插口袋，凝重地走向彥翔，「再找機會吧。」他沉默。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