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7/24閱讀時間約 4 分鐘

無面具的面具與無梗的笑話:電影《小丑》(2019)

續集上映前夕,貼一下舊文


談談這部片,觸及一些情節,但基本上這部片的情節,不是非常重要...


  


  小丑不同於蝙蝠俠的地方是什麼?回想諾蘭影響廣大的黑暗騎士系列,蝙蝠俠不只是一個英雄,更是一個「象徵」,不論是高登局長屢屢用探照燈投影的巨大蝙蝠,或是蒙面的蝙蝠面具,符號都代表高譚市的「正義」,包含蝙蝠俠一系列法外正義、不殺人的邏輯。面具也維繫了蝙蝠俠與布魯斯韋恩二端。通過符號的能指,韋恩才能成為蝙蝠俠,而蝙蝠的符號,又讓高登安心,因為其總是穩定召喚出正義。也就是說,蝙蝠俠是一個關於能指與所指的故事——既重視表層行俠仗義,更重視面具背後代表的價值與身分。唯有能指穩固地召喚出所指,故事才能繼續(有意義地)講下去。


  


  但這不是《小丑》的故事。《小丑》這部片,以失敗的笑話、無意義的信貫徹全片,故事的發動機制,正好就在挑戰能指與所指的穩定關係。小丑/亞瑟的「笑」並未出自幽默與快樂,而是無端的笑,如果笑本來指向的是笑話與快樂的情緒,片中一開始就暴露「笑」本身的空洞。亞瑟所扮演的諧星,則同樣是吃力尋找笑點而失敗的演員。電影中反覆強調的失敗,並非是推動情節發展,而是反覆陳述從鋪梗到發笑,能指到所指之間的對應關係如何失控。


  


  當小丑最初在電影中殺死三位華爾街人士,他並未出於任何階級鬥爭目的,而純粹因為「笑」的失控,笑容既是小丑的面譜,也代表表層背後當有「意義」,三位「成功人士」因為質疑亞瑟發笑背後的意義而被激怒,城市中底層人階級對立的情緒、上層階級的反感也各自因為尋找兇案背後的意義而越演越烈,但反諷之處在於,這背後一點意義都沒有,所以當亞瑟在電視新聞中看到韋恩的評論,不由得要失聲發笑。


  


  笑是行當,而由鋪梗到引笑,其實是最符合理性與規範的邏輯演示。這表現在電影中,資本家韋恩的形象與影視大佬莫瑞形象的重疊:西裝畢挺、權重一方的父親,言說充滿邏輯與說服力。電視中,韋恩使人嚴肅,而莫瑞使人發笑,其實二而ㄧ,韋恩質疑小丑母親的瘋狂,莫瑞質疑小丑的癲疾,乃至電影的高潮:直播節目中,莫瑞對著亞瑟一步一步質疑,試圖追問出亞瑟犯行背後的「動機」或政治目的,正在於亞瑟與湯瑪士一樣,他們中產、理性、穿著高級西裝且充滿邏輯。但是與此相較,在直播節目上才第一次真正穿上「西裝」的亞瑟,他的反抗與「弒父」關鍵,正在於他根本沒有「邏輯」,並不像是父輩能指與意義、表象與隱喻間緊密對應的邏輯體系,在子輩的城市中,只有瘋狂的符號,沒有背後的意義。


  


  但是,等等,如果說這部電影安排嚴密、嚴整有序逐步展演亞瑟的人生經歷、像是鋪展一齣英雄逐漸成長、偉大的敘事格局,並且安排了許多成套的符號,例如「父兄輩」的湯瑪士韋恩、(在幻覺中)稱亞瑟為子姪輩的莫瑞、稱亞瑟為小老弟的禿頭小丑,並且平行演示亞瑟殺莫瑞/小丑殺湯瑪士的畫面,那麼難道不應該說這部電影充滿「意義」嗎?要回答這個問題,可以看瓦昆驚人的演技。在電影中,事實上無以分辨,亞瑟何時「變成」小丑,在瓦昆的演出中,第一幕亞瑟出場時,就已經是「小丑」,也就是說這並不像敘事的節奏或框架一樣,是一個「成長」的故事,因為小丑不可能「成功」、也不會變成「英雄」,甚至亞瑟不會變成「小丑」,因為這不是一個面具背後有真臉的故事,亞瑟就是小丑,正如在下地鐵後,摘下小丑面具的亞瑟,露出一張小丑的臉。


  


  或者,又如電影最後,無數個電視的畫面中,浮現的都是「小丑」的面譜。當無數戴著「小丑」面具的惡徒效法暴力、號召階級革命等等而在城市中暴亂,「小丑」作為能指早已失控,而背後原本沒有什麼意義。就像電影本身,佯作成長的、或批判階級的樣態,但它根本不是,它就像是演示的小丑故事本身,是缺乏笑點的笑話、是能指的瘋狂。在這一點上,電影完成了對既有「小丑」,乃至「有意義」的、有邏輯與正義的英雄/反英雄電影的反諷,也超出了薩諾斯的格局。在這一點上,可以說DC完成了一部充滿「意義」的電影,儘管它一點都不「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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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總結
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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