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08|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創作雜談】「我不像『其他女孩』」──像其他女孩有什麼不好?|名詞與它們的產地


這幾年來,影視文化開始流行起一種「不像其他女孩(Not Like Other Girls)」的主角類型。這些主角多為青少女,通常打扮樸素或怪異,沒那麼「刻板的女性化」,認為自己喜歡「嚴肅而認真」的事物,勝過同齡少女總是關注著膚淺的話題,諸如時尚、戀愛等等,並且幾乎是一再強調自己「和其他女孩不一樣」、「我無法融入她們(因為我和她們不一樣)」

舉凡《暮光之城》的貝拉、《飢餓遊戲》的凱妮絲、《魯妹席艾拉》的席艾拉,甚至是影集被腰斬的《太陽召喚》的女主角阿莉娜,都符合這類「不像其他女孩」的描述。

這種主角帶給我的尷尬感,幾乎要和迪士尼公主電影的「可愛尬(Adorkable)」主角一樣,讓我想也不想地就立刻膝反射跳過。除了讓人回想到不堪回首的青春期外,另一個主因是,這樣的形象展現與塑造,其實很有毒,甚至極為厭女。


《飢餓遊戲》劇照,女主角凱妮絲由珍妮佛・勞倫斯飾演。

《暮光之城》劇照,女主角貝拉由克莉絲汀・史都華飾演。


「不像其他女孩」的隱性厭女


相信聰明的讀者已經能從前文察覺到「不像其他女孩」的不對勁。「不像其他女孩」從名字就透露出她們的認同焦慮,她們不想被認為「和其他女孩一樣」,也不想去從事「女性化的行為」,比如化妝打扮、喜愛粉色、舉行姐妹之夜,或是表現情緒化。而作品中展現她們「與眾不同」的方式,通常都讓人不由自主皺眉。

比如電影《灰姑娘的玻璃手機》,男女主角在化妝舞會上試圖認出彼此是誰,男主角居然只因為女主角喜歡吃麥當勞的大麥克起司漢堡,就認為她和其他女孩不一樣。

用能不能吃完一份大麥克來給女性分類,這是什麼荒謬的邏輯。

這些女孩,或虛構作品中的主角,往往不是透過「充實自我」來建構自我認同,而是藉由貶低、嘲諷陰柔特質或陰性文化,暗示女性文化不好,貶低其他女性的價值,來證明「我和其他女孩不一樣」。這無庸置疑是一種厭女,甚至是潛移默化的PUA,藉以獨特之名,分化女孩與她們的同類。


矛盾的童話


這類型角色與她們的發展曲線也是矛盾的。表面上,她們不想打扮、不想談戀愛,然而劇情卻往往會安排一場沒有要求過的大改造,得到漂亮的衣服做禮物,或是無緣無故被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帥氣男性追求,發展出一段令人羨慕的戀情。

這似乎在傳遞一個奇怪的觀念給同年紀的青少女客群:如果妳想要時尚、想要受歡迎、想要交男朋友,那就要表現得「妳一點都不想要」,不需要付出努力,這些「獎品」就會自動送到妳面前。

換而言之,「不像其他女孩」的作品其實也在構築一個童話故事,只是主角不是公主或校花,而是嘲笑天鵝的「醜小鴨」。醜小鴨並不是真的不想當天鵝,只是她另有一個白日夢:就算不要和其他女性一樣,不需要付出額外的力氣,依然會被欣賞,得到獎賞。

這些自認為與眾不同的「不像其他女孩」,也會被其他女孩想要的事物給誘惑。然而她們無法像其他女孩一樣,誠實面對自己的渴望。有些時候,她們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曉得。


「其實我們沒有那麼不像」


「不像其他女孩」的主角幾乎都是青少女,年齡沒辦法再往上(頂多至二十出頭的女性,但心智年齡仍然是青少女),是因為它的形成極度依賴於一個特定時期:青春期。

青春期的孩子是敏感多思、極不穩定的,渴望同儕的認同,又希望脫穎而出。此時的女孩們仍在尋求自我認同,極度依賴外在的肯定,偏偏女性在青春期的性徵發育、女性的小圈圈文化,又是最容易遭到嘲笑的。所有的不適應逐漸積累成「不想當女生」的自暴自棄,進而牴觸女性化的打扮和行為,厭惡自己身上的女性特質,並進而去嘲笑符合傳統女性形象的人。

然而等到青春期過去,女孩們終於適應了自己的生理特徵,不再以此為恥,找到適合自己的打扮風格,找到了可以相談心事的同儕,有了自己真心喜愛的興趣⋯⋯等到她們更加了解自我,理解了人人都是獨立的個體,與其他人相不相似,便不再那麼重要了。

「不像其他女孩」為主角的作品,常常會預設「不像其他女孩」與「其他女孩」水火不容,無法成為朋友。然而真是這樣嗎?《傲慢與偏見》裡的珍與伊麗莎白雖為姊妹,但性格截然不同,卻仍然是親密無間的手足。問題從來不是因為不一樣而無法共存,而是能否尊重彼此的獨特性。

《傲慢與偏見》2005版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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