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語怪,力,亂,神(述而第七)。
孔子有四教,『文,行,忠,信』(述而第七)。這裡又說孔子有四不語。第一不解釋自然界的怪異之事,洪水地震,日蝕月蝕等;二不推崇武功蠻力,刺客、劍俠,力士之類不入孔子法眼;三不談論淫亂之事;四是不信鬼神,但孔子會利用民眾敬奉鬼神的心理來強化上尊下卑的等級秩序,『敬鬼神而遠之』(雍也第六)。
這四者皆是人們通常喜歡談論和推崇的,但孔子不一樣。所以,弟子們特地記下。
孔子知道一些奇談怪論和神鬼之說,《史記·孔子世家》有所記載。『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問仲尼雲「得狗」。仲尼曰:『以丘所聞,羊也。丘聞之,木石之怪夔、罔閬,水之怪龍、罔象,土之怪墳羊』。 『吳客曰:「誰為神?」仲尼曰:「山川之神足以綱紀天下,其守為神,社稷為公侯,皆屬於王者」』。 但孔子並沒有往這個方向用功。鬼神和自然異象不在孔子的思考範圍之內,他不願說,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到了漢代,董仲舒搞出個『天人合一』論,將君王的失德與天之異象聯繫在一起。『凡災異之本,盡生於國家之失』,『王者與臣無禮,貌不肅敬,則木不曲直,而夏多暴風;王者言不從,則金不從革,而秋多霹靂』(董仲舒《春秋繁露》),等等。日食更被認為是天子失德,天予警示。這一招還管些用,遇有天異天災,還真能嚇住一些皇帝,趕緊下《罪己詔》,祭地祭地,檢點收斂自己的行為。
孔子重德,主張『以德服人』,不主張『以力服人』,自然也不會推崇武力。對武藝高強之士、能工巧匠及『奇技淫巧』,都不怎麼感冒。有例為證,南宮適問於孔子曰:『羿善射,奡蕩舟,俱不得其死然;禹稷躬稼,而有天下』。子曰:『君子哉若人!尚德哉若人!』(憲問第十四)。奡(ào),人名,傳說是夏代寒浞(zhuó)的兒子。南宮適對孔子說,後羿善射,奡力大能蕩舟,但都不得好死。而大禹和後稷親自與民一起耕種收穫莊稼卻得到天下的擁戴。孔子沒有當面表揚南宮適,怕他驕傲。背後卻極力稱讚他是尚德的君子。孔子顯然也是這種觀點。
淫亂之事,再寬泛一點,大的醜聞,危言聳聽的奇異傳聞,孔子也多說,不『八卦』。對大人物的醜聞,宮闈之事,孔子看不慣,也最多含蓄地、大而化之、不點名地批評一下。『為尊者諱』,點到為止,不會津津樂道於細節。如『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衛靈公第十五);『齊人歸女樂,季桓子受之。三日不朝,孔子行』(微子第十八)。看不下去了,孔子也沒說什麼,離開就是了。但大人物的醜聞,卻為『人民群眾』所喜聞樂見。現在借助於網路的普及,名人明星的醜聞緋聞和五花八門的奇事異談,暫態引來海量圍觀,流行語叫『吃瓜』。許多人茶餘飯後熱衷於此,借此打發無聊平乏的生活。
不問鬼神和死亡,這正是中國文化與西方文化的根本區別。西方文化認為存在一個超越世俗的理念世界。古希臘的柏拉圖認為存在著形而上的理念世界和形而下的世俗社會,基督教則認為人的肉身中有一個靈魂存在,人死後會上天堂或下地獄。於是才產生了自由,自然法這些概念。對神創世界的探索也使得科學從基督教中脫離出來。而中國文化則不相信有一個理念的世界的存在。傳統中國人對自然的理解始終停留『一陰一陽謂之道』的玄學層次上,沒有再做進一步的探索,於是無法產生宗教和科學。
2021年3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