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色的差別待遇－NHK新晨間劇「飯糰（おむすび）」第三週劇情心得

一、前言

第三週對我來說開高走低，今天才寫心得是想看看第四週會不會差到棄追。看了兩集之後確定了：作品偶有佳筆，但不論原因為何，惡俗的敘事手法讓作品不再有感受的樂趣。

二、作品主題

我理解到的作品主題是：辣妹帶有強烈的刻板印象(不論是外觀上或行為上)，而作品羅列了社會中不同關係裡的各種刻板印象人物，進而引出比較複雜的人性。比如這週愛情線裡書法社學長形象的變化、辣妹覺得在農家吃飯很酷、陽太用「保護」女性的方式追求主角、不善言詞的父親等等，總之都是在利用一些印象衝突來產生戲劇效果。

另一方面就是家庭互動的重要性，劇中角色的性格、動機基本上都跟家庭因素脫不了關係。

三、好劇情

這週比較好的情節在第十二集，陽太這個角色被觀眾討厭的原因不只是長相或導演刻意塑造的跟蹤行為，他對辣妹的刻板印象加上對於愛情中男子氣概的想像才是最可怕的東西，而這兩種給觀眾的情緒混雜在一個事件中時，就可以讓我們對文化現象有更多的體會。具體的說，陽太預設主角的立場，認為他是被迫參加壞人的活動(練舞、唱K)，卻都只在一旁「凝視(各種意義上)」，從不真的上前了解狀況。只有在主角趕不上家中門禁的「危機」時才「出手相救」，還趁亂告白。並竟認為主角會因此感激，甚至愛上他。加上主角當時還不願意公開與辣妹團的真實關係，以至於陽太越陷越深。

這段主要是愛情戲的情節中陽太是主體，主角以及辣妹團都只是完成「英雄救美」劇本的演員，目的是滿足陽太的某種慾望，所以他不會有徵求人家意見的行為，並總是物理上的一手抓主女主來「拯救」對方。這是經典的男性凝視的文本，套句台詞就是「你那是喜歡嗎？你那是饞他的身子，你下賤！」又，這種凝視因為用到了對辣妹的刻板印象作工具，也讓人思考到，那些對於次文化的貶低，乃至於社會的種種鄙視，是否也都帶有這種「滿足自我慾望」的成分存在。

換句話說，一如社會性別在女性主義眼中是被建構的存在，男性透過定義、支配女性來鞏固自身形象。社會上對於各種東西的評價是否也有同樣的機制存在，即人們透過定義、支配偏離常軌的人來鞏固正常人的形象。

三點五、意識形態批評

馬舍雷(Pierre Mecherey )主張「離心結構」，認為作品在宣揚某種主張時，潛意識裡必然會帶有其他的主張，而那些主張才是閱讀作品應當關注的對象。白話的說，一個故事除了表層看到的主題外，為了寫這個主題，作者必然會使用到一些「心照不宣」的社會假定，而這些假定主要來源就是意識形態跟語言本身。又因為是「心照不宣」的，所以可以說讀一部作品，重點就在文本中「沒有說」的部分。找到這些部分才可以避免不自覺的被灌輸理念。

一般而言，這種批評方法關注的是作品的內容，好比相聲瓦舍在「戰國廁」中提到華盛頓砍櫻桃樹，故事寓意是小孩要誠實。劇中角色認識到的卻是小孩要有一個好爸爸，將來長大才能有成就。同一個故事放在個人主義的社會，人關注到的就是「誠實」這個品德；放在流行打罵教育的社會，就容易看到這個家庭管教的面向。(朱延平的超級三等兵比較早出這個梗，不過相聲說的比較明白)

回到晨間劇，這部劇反而不是在內容中呈現了這種離心結構，而是在形式上，作者描寫角色的態度反應了一種作品主題以外的意識形態。

四、壞劇情－作品的離心結構

難以忍受的情節在第十五集。主角與辣妹團遇到真正的三名「壞辣妹」在巷子裡霸凌勒索一個弱小的男性上班族，兩邊就「辣妹」這個形象進行了解說式的爭論，討論是否外表一樣就逃不過大眾的相同鄙視。沉默的主角一直處於回憶殺的集氣狀態，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姐姐扮辣妹帶來的家庭紛爭、自己過去對待辣妹的態度、以及辣妹朋友們的夢想。集氣好了便鼓起勇氣叫住即將揚長而去的壞辣妹們展開一段說教。也正是這段說教的拖延讓警察及時趕到可以抓住這些「壞人」。

這段情節完全背離作品主題，表面上透過真的壞人辣妹來把主角個人的童年創傷、生涯困境乃至於社會的刻板印象等衝突一次帶出。實際上是在告知大眾有一群人不值得同情，理應受到懲罰，也就是「犯罪者」。就在作品宣揚著「長得不好看的農作物有一樣的營養價值」時無情拋棄了那些「爛蘋果(沒錯，就是小孩不笨裡面說的那些)」；一方面說辣妹「有夢想、有禮貌、不給人家添麻煩」所以是好人，另一方面卻不理會那些壞人辣妹為何「沒夢想、沒禮貌、給人家添麻煩」。

晨間劇以日本家庭主婦為主要客群，這三週的劇情中不斷展示家庭互動對於個人成長的重要性，不論是正面表述媽媽如何關心女兒的生活(就不論實際上到底正不正面了，總之作者的態度是正面的)，還是反面表述缺乏愛的家庭跟充滿爭吵的家庭如何扭曲人的性格。在「良好家庭互動」的意識形態下，面對犯罪者這個群體時，作者卻可以安心的將其描寫成臉譜化的惡人，並馬上繩之以法，純粹以一種情節工具的角度對待之。恰恰展現了日本的社會態度。

這種各種意義上抹煞犯罪者的眼光，我以音樂劇「拜訪森林」的一段劇情回應：傑克偷走金蛋、金豎琴並砍倒豌豆樹摔死了巨人丈夫，巨人妻子下凡尋仇。當巫婆要把傑克獻祭給巨人以保全大家性命時遭到眾人阻攔。巫婆質疑小紅帽，認為既然能殺掉大野狼來保全小紅帽跟外婆的性命(劇中甚至剝了狼皮給小紅帽做了新披肩)，為何不能犧牲傑克來換大家的命。眾人都說大野狼跟傑克的狀況不一樣，女兒才被巨人踩死的巫婆急智的回：「去跟大野狼的媽媽說吧！」

五、第四週的劇情

如果說第三週的劇情只是意識型態媚俗的話(貶低犯罪者的部分，說教跟回憶殺的套路不予置評)，那第四週就是連形式都不過關了。

首先是第十六集最後，隨著辣妹姐姐從東京回來，隔天米田家兩姊妹終於爆發衝突。前面鋪墊姊姊毫無禮貌搶走所有人的東西(爸爸的報紙、爺爺的電視遙控器、主角的房間跟最喜歡的T-Shirt)，面對聞訊趕來拜見真容的辣妹團，更是很針對性的一頓數落，尤其是說人家2004年了還在當辣妹很「土」，來諷刺辣妹守則第三條：「很土的事情死都不做。」兩件事分別呼應了上禮拜的「夢想、禮貌、不給人家添麻煩」的設定。突然回家的姊姊不但沒禮貌、給人家添麻煩，還踐踏人家的夢想。想當然爾，抱持這個價值的主角就跟姊姊槓上了。整個過程姐姐的伏筆就只是在躲一個不斷打電話給他的人。

這段劇情對我來說不亞於連續劇第一集必須發生命案的低俗套路，是純粹用大聲吵架來作震撼行銷，犧牲了姊姊的角色深度。之後主角悲憤交加的跑到海邊哭，情緒上可以理解，但長達40秒的哭泣長鏡頭真的太不舒服了(一集去掉片頭曲跟前情提要只有13分鐘)，感覺這週設計的劇情太少只能這樣拖時間。相較之下，同一集的開頭全家五人討論姊姊為何突然回來，分別展現了五個人的性格態度也才一分鐘。

再來是第十七集，劇中實際經過的時間是主角在海邊哭直到辣妹團趕來。中間都是回憶。回憶中繼續「家庭經驗決定人的性格」的主題就不討論。之後留個引子的姊姊遇到前辣妹宿敵時，創傷反應一般的失憶狀態也先放在一邊。

主要是辣妹團找到主角之後竟然直接說要放棄活動，悲傷五階段直接到第四階。這麼快放棄治療讓人感覺前面他們活動建立的情感聯繫毫無價值。姑且不論四人如此快速達成共識，頭領當初是為了填補家庭空虛才接下的辣妹團，如今一句話就不做了，難以理解。再看到下一集才知道這樣壓扁角色情緒只是為了服務主角成長，讓主角可以擔下有情有義的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