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沒有路燈的道路

支離破碎

經過了幾次談話，我漸漸能對心理師說點話了，講了一些家庭的事情，確實，哪個家長能接受自己的「優秀」孩子有病呢？我一開始似乎就是抱著家人不會理解的心態來輔導室的吧，結果現在還是發生了，家人完全無法接受，每天我都活在更深的恐懼與悲傷中。

「你到底有什麼問題？」

「你有什麼不滿就說啊」

「我到底做錯什麼才讓你都不肯說話」

「我看你已經沒救了」

沒錯，這是我親生父母對我說出的話，至於為什麼，因為他們一直相信他們所謂的「打擊式教育」能教出很好的小孩，現在他們正在因為自己的理念崩塌而對我發洩。

過了一個小時，我被允許回到房間，這對我已經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了，自從那通電話打來，我就很久沒有自己待在房間了，畢竟家人可是會「擔心」我呢，反正，我從鉛筆盒拿出了美工刀，彷彿習慣一般看著自己的手腕慢慢流血，這種感覺...稱不上舒服，但確實有點解脫的感覺，畢竟像我這種人渣受到這種待遇也是剛好而已。

最開始我的想法是跳樓，雖然過程會有些痛苦，但這是最簡單的方法，我找了一些條件滿理想的高樓，也實際去看過窗戶能不能開、有沒有地方能跳下去等等，有一次，我不知道怎麼了，把這些計畫告訴了我「信任」的心理師，但我忘了，在我發呆的那段時間，好像有聽到關於「保密協議」的部分，當時心理師很鄭重的跟我說，只要我想自殺，就會立刻通報衛生局，但我還是說了，我不知道為什麼，反正這爛透的人生，把他弄得一塌糊塗也沒差吧。

我的刀子被收起來了，而且我被爸媽關在家裡好幾天，他們不肯讓我去學校，堅持在家跟我「聊天」，對我來說這根本是地獄般的折磨，我第一次這麼想去學校，第一次，父母在我眼中變成了「惡魔」。

以下為我某天傳訊息的真實紀錄

我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又更奇怪了，又想去死，然後開始覺得全部人都討厭我，我知道你不會這樣，可是一直有想法告訴我你討厭我了，我也知道你最近很累，每天晚上還要陪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一定很累吧，我真的覺得不應該在你很累的時候跟你講這些，但我真的覺得我怪怪的，我知道你不會這樣，但另一個聲音永遠不會消失，最近也因為這樣

跟你講話都莫名很生氣，我沒辦法控制，我不想要你離開我，但另一個聲音一直跟我講你討厭我，好煩，然後最近家人又很有病，一直要我跟他們多講話，然後我還不能回我房間，最近也開始睡眠不正常，同學也開始一直猜我為什麼請假，總覺得這些聲音在我聽來都特別明顯，然後還會一直聽到別人在講我的名字，明明旁邊都是一堆不認識的也一樣，全部人都不喜歡我，同學對我的態度感覺都是假的，然後最近好熱，整個就很激動，不想戴口罩，可是假笑又好累，連時間觀念都開始錯亂，有一次我真的差點忘記搭公車，看到同學都走了我才發現，然後還有一次第七節就背書包，那時候又覺得好多聲音在講我，很小聲，但我覺得好明顯，在學校也越來越少跟同學講話了，或許是他們不想跟我講話，越來越怕別人的笑聲了，都會覺得他們在笑我，好累，真的好累，很想全部跟你說，但又看到你最近那麼累，另一個聲音又告訴我，你搞不好是在騙我，你只是不想跟我講話，為什麼我沒辦法讓他消失，好笑，我可以的話就不用吃藥了，為什麼我不自己努力一點，我可以的話我就不會這樣了，最近快要被這些問題搞瘋了，有好幾次我甚至想大喊我有病不要靠近我，只要有這種想法，旁邊的聲音又越來越明顯，聲音越來越大，最近連假笑都好難，明天也不想去上課了，好想把藥全部一次吃完，雖然我知道一定會吐，對不起，我知道你很累，你也快不行了，一直跟我講話你遲早也會不正常吧，你會想要活得開心一點，你也確實可以做到，但對我來說，活著本身就是痛苦的。

傷口好得總是那麼慢，而製造卻只需一瞬，身體的？心裡的？我割手，是因為我看得到傷口，在流血、在疼痛，而心裡的，如此折磨，又悄無聲息的，躲在我看不見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