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31|閱讀時間 ‧ 約 0 分鐘

小龐與小河:動物表演的傷害與推動改變的兩難

〈小龐與小河:動物表演的傷害與推動改變的兩難〉2023-10-31


  2004年,以配種繁育為由,一公一母的兩隻黑猩猩被帶到了位於熊本縣阿蘇市的的阿蘇卡德利動物樂園。然而,負責動物劇場的訓獸師注意到公黑猩猩與人行為相近的習性與較高的表演天賦,便將其「納入麾下」,成為劇場的一份子。


  之後,展現出過人表演能力的黑猩猩陸續參演了由傳奇喜劇演員志村健主持的《天才!志村動物園》與東京廣播公司的《動物異想天開》,成為了家喻戶曉的動物明星。牠參與的部分節目也被台灣的電視台引進國內,以《狗狗猩猩大冒險》為名,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成為台灣相當高收視率的綜藝節目。這隻黑猩猩,也就是我們熟知的「小龐」(パン,不曉得當初的命名者,是否心中想著的是麵包呢?)。



  2005年8月,由於小龐頻繁出演電視節目,可能已經違反了《野生動植物保存法》,日本環境省展開了對阿蘇卡德利動物樂園的調查。但在這樣的背景下,《狗狗猩猩大冒險》仍於八月中旬於日本電視台開始播出,並在廣受大眾歡迎之下,翻譯成不同語言,被台灣等地引進。


  小龐具爭議的表演生涯持續了數年,隨著時間的遷移,牠也進入了適合繁殖的年齡。認識到這一點的劇場方,則打算在2012年至2013年在一系列退休公演後讓牠退出舞台。


  然而,或許是因為長期表演帶來的壓力、或許是因為繁殖期體內的激素變化,小龐在一次表演後襲擊了一名工作人員,並造成了對方不少的抓傷與咬傷。事件過後,小龐雖然沒有如當時輿論擔心的被迫「安樂死」,但從此便不再參與節目表演,回到動物園內成為一般的觀賞動物,沒有機會再次走到動物園外接觸不同的世界。



  在海另一端的台灣,從屠宰場轉型的「麻豆鱷魚王」也在電視節目的渲染下造就了一名動物明星--灣鱷小河。雖然從平時的生存條件來說,小河的環境大致上是足夠的(至少遠超中非世野野生動物園),在日常的需求上,邱錫河也可以說是對牠照顧有加。但另一方面,為了要讓牠成為一名動物明星,園方的一些政策也存在著許多問題。


  在「工作日」裡,為了降低鱷魚的活動力與危險性,方便民眾觀看和電視節目攝影,小河池塘中的水會被抽乾數個小時。雖然對於年輕、體型較小、且從小生長於人工飼養環境的鱷魚來說,這樣的環境是可以承擔的。但隨著體型愈加龐大,對於成年鱷魚來說,沒有水中浮力幫忙抵銷身體重量,將對身體造成很大的負擔。長期參與電視節目表演,也可能讓這些「動物明星」一些原來重要的生物能力一點一滴弱化。


  無論是長時間表演本身,還是為了表演所做的環境調整,對多數的動物而言,往往都造成了巨大且有危險的負擔。在數年後,中非世野野生動物園被質疑水位太低時的其中一種說詞裡面,他們曾提及是因為遭到民眾投訴看不到鱷魚才降低水位。而這恰恰也是曾經的世界最長人工飼養鱷魚落龍(Lolong),最終於五十多歲死亡前,飼養牠的園區為因應民眾觀賞曾經做出過的其中一項造成不可逆慢性傷害的措施。



  從這些角度來說,TSPCA當時對麻豆鱷魚王的批評絕非空穴來風。他們長時間為動物權益奔走的努力對於台灣相關法規與意識也有重要的推展。小河後續的遭遇是令人相當難受的,但就像先前提過的,當時是邱錫河在自認無法滿足相關規範後自行結束營業,並在確認過對方願意按照要求建立場館後才將其送往中國。


  我們都同意,無論是阿蘇卡德利動物樂園還是麻豆鱷魚王,他們都為了讓動物進行表演對動物造成了一定的傷害,我們也完全有理由去避免未來有更多動物受到這樣的傷害。


  而無論是當年對阿蘇卡德利動物樂園展開調查的日本官方、為了動物權益奔走的TSPCA與同意結束營業並將小河送離台灣的邱錫河,他們都在他們的能力範圍內去試圖讓問題得到改變。沒有任何人能夠預先看到之後會發生的事情,顯然也沒有人有理由要他們為這樣的悲劇負全責。



  但另一方面,這件事情也還是讓我們看到推動改革對於每一個實際存在的個體可能造成的直接影響。從某種「長遠的」角度來說,降低可能對動物的傷害、提升動物生存的環境都是重要且需要被推動的政策。但任何的政策改變,都很可能直接對當前的生命造成不可逆的影響。


  就像每一次為了改善學童環境做出的教育改革,都在試圖去改變長期受人詬病的升學主義。但對於每一名焦急的家長而言,沒有人能夠提前看到這些教育改革在數年後能讓我們的世界變成什麼樣子,他們也沒有義務去同意,自己的孩子應該要成為「陣痛期」中受到風險的那一代。


  還是一樣,從「長遠的」角度來說,我們都知道那些改革是重要的、且如果可以的話,我們都希望它能在更多年之前就發生。但去考慮到所有在當下可能受到影響的人並不是某種偽善或短視近利,我們必須要在原來就很困難的願景中,一邊去關注與找到盡可能不傷害當下生命的配套措施。


  就像那些在教改之中感到擔心的家長不能被單純地簡化為觀念過時,還需要被認識為一個為自己孩子未來感到擔憂的主體。去理解、去溝通、去找尋一個(很可能非常難於找到的)更好解方,力圖去在對所有人傷害都最少的條件下去推動改變。雖然這必然會讓重要的改變被推動的更慢,但仍舊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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