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11|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自殘背後的心聲:一位中學生的掙扎

       我拿美工刀在自己的左手手臂畫了一道傷。

       不痛。

看見裡面粉色的肉,再看著血一點一點冒出來,最後流成一條血痕,痛感才姍姍來遲。

       痛覺,已經是我一個國二生唯一能夠掌控的事了……我能想著在哪裡劃下新傷、控制力度和傷口長短。

       台上的老師還在說著數學題,我已經通過美工刀發現了一個關於痛覺的、更少人知道的知識。

       「你個小孩能有甚麼壓力!你要上班嗎!你要賺錢嗎!每天吃飽睡好的,只要讀書就好!哪來的壓力!」

       媽媽前幾天的咆嘯聲順著血流逐漸蓋過教室裡的振筆疾書。

       她說得如此理所當然,天經地義般把話砸在我耳朵裡。我不再說話,低下頭假裝認同,內心卻被震撼,原來家人也不是能百分百信任的甚麼都說。

       走在去補習班的路上,左手手臂上已經從一條傷,來到的二十幾條,最新鮮的還在流血……是剛剛放學時,才剛畫上的。

       邊走邊看著鮮血流出,突然有點喜歡紅色了呢!

       就像白色的紙,像出生的孩子,輕易被染色。而血紅色,刺激著雙眼,配上痛感,讓我感覺自己還活著。

       拉好袖子遮住傷口,走進補習班的位子上坐好。拿出補習班的作業,突然被旁邊的同學戳了戳。

       「嗯?」我疑惑的看向同學。

       「你的手……」同學指了指我的左手,我才發現鮮血已經順著手指滴落下來。

       「……謝謝。」趕緊拿出衛生紙擦過,裝作沒事的繼續完成補習班的課程。

       「喂?子萱媽媽嗎?嘿,子萱拿美工刀劃自己的手啦……」補習班老師拿著電話,大聲地在與我媽媽報告我的狀況。

       我低著頭寫作業,餘光卻不斷看見陸陸續續地有同學轉過頭看向我……

       這時候的我像什麼呢?

       神經病?怪人?抑或是,不可接觸的存在?

       我想笑,但嘴角揚不起來。我……只是想要救贖而已……想要有人跟我說「有壓力沒關係,要適時休息。」

       但,媽媽說了。小孩不會有壓力……腦中又被拉回被媽媽咆嘯的那天晚上。

       「你能有甚麼壓力!」

「可是……」

「可是甚麼!去洗衣服!」

啊……忘了和大家介紹,我的媽媽……是精神科護理長……她不認為自己的小孩會有壓力,甚至無視、咆嘯、不想理解……

其實,媽媽這樣的回應,我應該要習慣了……

「上位者不容易將態度放軟」這件事在家庭裡也適用。

媽媽在家裡一向強勢地不容置疑,她沒有錯,錯得從來都是我們這些不懂得體諒的小孩與丈夫……呵!

我站在補習班老師面前,袖子被捲了上去,露出那二十幾條傷痕。補習班老師皺了皺眉,從包裡拿出藥膏擠到了我的傷痕上,再用手指輕壓搓揉。

「在傷口好之前,每天過來擦藥。」補習班老師說。

我內心愣了一下。怎麼會有點想哭呢?這好像是久違地有大人在我做錯事的時候,跟我這麼溫柔的說話……

「陳子萱!」回到家,剛關上門,媽媽生氣地聲音就已經傳來。

在小孩的世界裡,長輩叫小孩的全名無疑是闖大禍了,放下書包,邊看著自己的手邊走到媽媽的電腦桌旁。

嗯,是闖禍了。

身為精神科護理長的媽媽,現在有個神經病女兒……

天大的禍。

「你知不知道這樣是變態!你是變態你知道嗎!」怒吼聲針對著我刺過來。這一刻的媽媽如此陌生,面紅耳赤地就像罵的不是她女兒。

柔聲安慰和詢問原因在傳統家庭裡就是天方夜譚。

「為什麼要自殘!你看看你的手!醜死了!你是變態嗎!」我沒有回話,我有權保持緘默。

「滾去收衣服!」媽媽的話就這樣。

精神科護理長對於自己的孩子自殘的最後一句話是「滾」

轉身後,我露出自嘲的輕笑。笑自己竟然在被怒吼之前還存有一絲希望,希望媽媽可以對我表達關心。

還好我已經練就了面無表情。就算心臟再怎麼如撕裂般疼痛,低下頭、不要去想,就不會再多受傷。

走出主臥室,路過的在客廳的其他家人們還再看電視,彷彿沒有聽到剛剛的咆嘯。

冷漠的以為我們只是有著相同姓氏的同居室友。

收著衣服,有病的也許不是我,而是身邊的這些破事。

只是……我剛好做出了反應……


被媽媽咆哮完的那個周末,我被二阿姨帶出門,說是出門走走散心。

我答應了,因為我是聽話的孩子,只是這幾天,左手手臂還是會出現新傷痕。

二阿姨帶我到了一間「老師」家,我坐在板凳上,「老師」拿起一把香開始念念有詞地繞著我,在我身上比畫著。

哦...二阿姨也覺得我瘋了,只是比起怒駡,更溫和的選擇了找人替我收驚。挺新鮮...

回程的車上,我手裡拿著“老師”給的黃紙,聽著二阿姨在駕駛座上的叮嚀。

窗外的景色隨著車子的前進而倒退著,我輕輕笑了,餘光瞥見開車的阿姨。

自殘...是我為數不多的求救,不太好,但好像也有人接收到了,並祭出一點溫柔。

好吧...不自殘了...我想,也許,這世界總會有人給予溫暖,我或許會找到自己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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