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婁燁找回被消失的 《一部未完成的電影》繼續記錄不該忘的

一部未完成的電影

為什麼叫做未完成的電影，表面上是這群劇組準備續拍一部片，但是因為疫情中斷，沒有拍完。

故事先從婁燁2009年的《春風沉醉的夜晚》講起，當時他因為《頣和園》被中國當局禁拍5年，後來照樣在南京偷拍了這部，雖然獲得了坎城影展最佳劇本獎，但依然過不了審批，無法公映。一部電影最終無法進入戲院放映，也像未完成一樣。

本片講述2020年初，幾名劇組人員翻出舊硬碟，確認當年的影片檔還能用，導演說有些故事還沒講完可以繼續拍，把男主角秦昊找來討論。那檔案就是《春風沉醉的夜晚》，秦昊、攝影曾劍、音效富康，一一入鏡，都是當年原班人馬；但是，導演及製片等人另請扮演，所以這是一部類紀錄片。

前段最大的驚喜是，當劇組進駐武漢附近的旅館準備開拍，昔日未出土的舊畫面穿插交錯，包括當年被剪光的黃軒終於現身，其實是秦昊一角在收尾之後又喜歡上的對象。接著，打破前段輕鬆氛圍的就是疫情擴散，猶如《疫起》緊急封院，奏昊等人所在的旅館被慌亂封鎖，接著，就是我們曾經所聞所見關於人們的被迫隔離以及災難。

我們親身經歷過三年疫情，接收巨量關於中國內部的種種資訊。其後各國疫情電影一再還原、致敬、議論。所以這一部電影的並沒有交出什麼嶄新內容，它甚至重複了多數疫情電影都會放入的隔離情節，秦昊有許多段與妻子及剛出生的寶寶透過手機螢幕的對話及思念。

那些手機直式影像不斷使用，切割畫面，並排占滿大銀幕，從沒想過婁燁居然也會使用這些呈現方法。所以這是一部回應時代的電影，不只那些直式畫面是被時代逼迫產生的溝通方式，包括導演去翻舊影片檔的開端也是受困隔離的實際現象。

婁燁靠著流利剪輯將虛實一再重複交疊，那些「虛實交錯」也是真的，我們都被疫情搞得如幻似真。不只表面上的昔日真電影與重組假團隊；之於那段艱難日子，許多傷痛但真實的影像，在虛擬網路被當局刪除下架，武漢封城後的種種，包括有人拍下窗外一名小女孩追著救護車上被送走的母親，清明節的哭泣女子、吹哨者李文亮醫師的病逝、上海烏魯木齊火災及抗爭事件。

那些真實的，在虛擬裡都刪除不見了。《春風沉醉的夜晚》當年也被取消不見，但它存在電影檔案裡，事隔十多年，透過拍電影再讓世人看見。關於武漢的疫情經歷以及短影片，婁燁如今也用這個形式記錄下來，十年再十年，就仍有機會能大大被看見。

這也回應了電影一開始，秦昊問導演為何要再繼續拍，拍了也過不了審批，上映不了，給誰看？

如果一部禁片像是未完成的電影，仍在動盪之中尚未獲得安定的人們的故事也就形同未完待續。婁燁一直不缺勇氣，這一次雖然創作成分減少，但意義巨大，因為他在記錄生命的軌跡，畢竟如電影裡說：「沒想到這輩子會經歷這麼多事情。」我們都沒想到，所以得牢牢記下。

電影選用幾首舊歌深具含意，前段出現了朴樹的《那些花兒》，是從《春風沉醉的夜晚》延續至今還沒講完的故事。片尾曲是邵夷貝和李志的《黃昏》，歌詞是：

他龐大的身軀壓垮了多少初生的純良

他曾有的靈魂矗立在遠方冷漠地觀望

他費力塑造的繁華成為裝扮陰暗面的假像

他毀掉的美好在不久的將來變成了瘋狂

你終其一生想找到理由去熱愛腳下的土地

他為其定義的偉大 對你有什麼意義

你所能做的只是在奔跑中保護好你自己

你想要感受到他愛你 願他別去傷害你

你終其一生找不到理由去熱愛腳下的土地

傳說中這裡的強大是你生命的全部意義

你所能做的只是在奔跑中保護好你自己

你想要感受到他愛你 願他別去傷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