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迎來這樣的狀態,是我稍微可以重新見人。
約莫去年4月的時候緊急住院了,
因為躁症的緣故長達三個月沒有辦法睡覺。
那時候最擔心手上的工作,是背負著5個會考生的衝刺壓力,
以及躁症發作時一股熱血的花錢如流水,
還訂了6月往返新加坡的機票、計畫了馬來西亞的行程,
都計畫好了。
於是4月當醫生提出住院這件事時,
我滿腦子想的只是為了實現所有計畫先把身心狀態調整好,
才能回到工作崗位幫學生們衝刺升學考,
再放自己出國假散心,或許還能一邊尋找我一直找不到的平靜日子。
健忘的又忽視了身體根本就跟不上我一心要一次就實踐這一堆又一堆的計畫。
而為了保護自己,身體是會抗議的。
住了院以及出院之後立刻發作的鬱期來了,是那麼的猝不及防,令人不知所措。
我崩潰了,眼淚成為了我最要好的朋友,也是我的惡魔。
每天,我坐在床上,不開燈哭、開著燈哭、
想起躁期發作時自己的樣貌及行為多令自己噁心而哭;
盯著牆壁、上班前、下班後,我重複崩潰。
對生活從此失去興趣,我極度麻木。
沒有特別想聽的歌,沒有想吃飯的慾望,
無法出門面對人,卻要硬撐著去故作正常般,在工作上有說有笑,
再在大家都離開班級只剩我一個人準備關門時再度淚崩。
我唯一的感受,就是疲倦。
唯一能表達情緒的方式,就只會哭。
真的真的,好厭倦。
鬱期太長到我必須砍課、更改機票、縮短所有行程。
因為我開始想要死掉。
每一天的日子不是抱著家人崩潰著哭,就是無神的發呆。
吃藥的緣故,頭腦跟肢體動作都慢好幾拍,開始覺得自己像個累贅的時候,
已經對生活厭煩到不孝的對著父母重複著我真的好想要解脫,可不可以讓我死掉?
我被困住了,
困在一個看得天空卻抓不到光線的黑暗深淵。
還好家人溫柔的承接著我。
直到現在,我可以自己出門,
雖然還不能社交活動,還是會在睡前莫名流眼淚,
還是在很偶爾的瞬間腦中就閃過各種自殺的念頭。
但還好,算是迎來這麼一個能夠說出過去這一年多的經歷,的狀態。
回推那時住院,除了書,在病房裡我什麼都不能擁有。
想喝水要拿水瓶去護理站請護理師幫我裝,
想洗澡要到護理站登記才能換到我唯一的一塊肥皂及一小罐洗髮精,
我甚至不敢要求那唯一的一支整層樓的病患共用的蓮蓬頭,
所以每天都蹲著縮在專門給水桶裝水的水龍頭下清潔好自己。
想要寫些什麼的時候同樣還是只能向護理站借支削的鈍了的鉛筆及一張白紙,
在每天下午5點歸還前我劃記已經在醫院待了第幾天。
下意識的為了想要出院,假裝自己非常正常,也認真吃藥表現,
甚至還自願教了同房的青少女病友英文,完美演繹自己上班教課的樣貌給護理人看。
和一群精神病患共處一個封閉的空間,才看明白台灣現代醫學對待精神疾患的情況,
是只能放任患者們住在一起生活,而我是男女混宿,
最老的病友還有坐輪椅請著外籍看護的八十歲阿公,
還遇過只要一出病房門,就被其他男病患緊跟著騷擾的狀況。
在瘋人院裡能夠彼此容忍的最大限度裡,與其說護理師們在照顧我們,
不如說他們只是遵照醫囑並從旁觀察記錄我每天的一舉一動一字一句,
透過每十五分鐘的查房、我每餐剩飯的量、病房社交、
睡前給藥後是否依舊睡不著進而再要求配給備藥總總,
我說的每一句話,都像在寫劇本的被護理師們完整紀錄下來。
不過之後終於意識到真相以後,上述這些根本就都不算什麼。
那時我還不懂得醫生是為了要保護已經失去病識感的我所以要我住院,
直到出院後經歷了鬱症才終於看明白整個過程,
以及失去病識感這件事本身竟然還會造成PTSD...
(未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