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我喜歡你,感覺上似乎比較柔和
說我愛你,似乎更加有力量
但,不論是我喜歡你或者我愛你,
不管我是訴說的人,或者被述說的人,
我都覺得不夠,我渴望更多...
無法滿足的渴望,想讓情感不斷擴散、
超越語言的侷限,變成一種不可抑制的傳染。
如果情感真的能透過語言傳染呢?
如果「我愛你」不只是聲音,
而是一種能附著在字句上的存在?
當這種感染擴散,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所以我試著讓文字像被病毒感染,一個字傳染給另一字...
讓文字能成為感覺的傳染帶原體,散播出去,延續下去,
這就是我故事的源頭。
但你輕觸我手背的沉默,遠比千萬句「我愛你」更具穿透力。
這樣的沉默,正是情感的真實表達,超越語言,直指心靈的本質。
那是超越語言的愛。
《言語感染體》
「我喜歡你。」
當這句話從我嘴裡吐出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起初,沒有人在意這句話。告白、示愛,不過是人類最平凡的情感表達。
可我知道,它已經被感染了。
那是一種無法用現代科學解釋的病毒,或者說,是比病毒更古老、更原始的東西---
一種能依附在語言上的感覺體。
它沒有物理形態,卻能在人與人之間透過話語傳播,像風一樣無孔不入,讓情感超越個體,蔓延成一場無法終止的瘟疫。
一開始只是輕微的症狀。
聽過「我喜歡你」的人,會對這句話產生反芻,無論是否喜歡對方,心裡都會不斷回響這個情感碎片,直到某個時刻,他們也忍不住說出這句話,將感染繼續擴散。
但這只是開端。
我發現,一旦情感強烈到某個臨界點,言語就會變異。
當我說出「我愛你」時,病毒在語言中加速繁殖,像撕開了某種禁忌的裂縫,讓更深層的感覺滲透出來。那是一種比愛更強烈的渴望,一種吞噬理智的占有。感染者開始對情感產生難以抑制的依賴,甚至迷戀。
城市變得不再平靜。
公共廣播中,人群開始無意識地複誦這些帶有感染的語句;情侶之間的低語不再只是愛的象徵,而是情感佔據心靈的前兆。有人因此無法承受離別,選擇極端手段;有人對任何溫暖的語言上癮,日夜渴求,直到被蠶食殆盡。
語言,成了致命武器。
我是這場感染的起點,卻也是唯一能感知病毒本質的人。我知道,若這種語言繼續擴散,人類將無法回到理性與冷靜的世界。所以,我開始尋找解藥。
直到我遇見了她。
她是唯一一個不受感染的人,無論聽到多少次「我愛你」,都不會受到波及。我想知道她的秘密,想知道為什麼她能對這種語言免疫,我開始跟隨她的足跡,試圖解開她免疫的秘密。我發現,她從未真正說過「愛」這個字,她的語言裡沒有這種帶有感染性的詞彙。
她的語言,是純粹的陳述,不帶情感的操控,也沒有潛藏的暗示。
「你餓了嗎?」
「天氣有點冷。」
「這條路可以通往山頂。」
她說出的每一句話,都是純粹的資訊,沒有情感的負擔。
我開始模仿她的語言方式,試圖壓制自己內心的情感。然而,當我試圖讓自己的語言回歸中立時,卻發現自己內心開始動搖。
如果沒有「愛」這個詞,世界會變成什麼樣子?
而如果這場感染真正消失,人類是否還能感受到愛?
我的選擇,將決定世界的未來。
我與她在雪山相遇,背包裡裝著最後一本未被感染的字典。
她取下我的面罩,寒風立刻在肺葉刻下冰晶。當我想說「對不起」時,她將食指按在我唇上——那觸感比任何親吻都滾燙。
她開始察覺我的困惑。
「你在害怕什麼?」她問。
「如果語言不帶有感染性,那它還能觸動人心嗎?」
她沉默了一會,然後回答:「語言本來就不應該是病毒,而是橋樑。」
那一刻,我意識到,她的免疫並非來自抗拒,而是來自一種更深層的理解。
她不是沒有情感,而是她的情感不依賴語言來傳達。
她用眼神、動作、存在本身來表達感受,而這些東西,無法被病毒篡改。
如果愛能感染,那麼超越語言的愛,是否能成為解藥?
或許,答案已經浮現。
「橋樑,連接的是兩端,而不是感染對方。」她平靜地說。
「當你說出『我愛你』時,你期待的是對方也對你產生同樣的感受。
但當愛成為一種需求,它就變成了一種病毒。」
「那什麼是超越語言的愛?」我問。
她抬頭望向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
「愛不該是索求,而是允許。」
「允許對方存在,允許他自由,允許他不被你的愛定義。
愛是承認對方的獨立性,而非佔有。」
這一刻,我理解了。
愛若能感染,那麼它終將腐蝕。
但愛若能成為橋樑,那麼它會讓兩顆心相連,而不是讓其中一顆吞噬另一顆。
病毒的真正解藥,或許不是消滅這種感染,而是讓這份情感走向更深層的理解。或許並不是讓語言回歸無感染的狀態,而是讓語言回歸它最初的目的…
連結,而非操控。
如果愛能感染,那恨是否也能?
或者,超越愛與恨的語言,是否能終止這場瘟疫?
而在這條尋找終點的道路上,我愈發清楚一件事---
我們說出口的每個字,或許都在塑造現實。
在這個世界上,語言不再只是溝通的工具,而是一種能感染感覺的載體。
沒有人知道這種「語意病毒」是從何時開始的。
有人說是某個詩人無意間將自己的思念寫得太過真切,讓字句沾染了他的靈魂,
從此每當有人讀到他的詩,心頭便會湧起一樣的渴望與痛楚;
也有人認為是一場科學實驗的失控,把某種微觀的共感粒子融入語言結構,讓文字變成一種會繁殖的情緒代碼。
不論源頭是什麼,世界已經變了。
當有人說「我喜歡你」,那股溫柔的悸動會像種子般植入聽者的心底,逐漸萌芽,無論原本是否有感情,都會產生一種微妙的共振;
當有人說「我愛你」,那份炙熱與衝動便會燃燒開來,讓心跳加速,讓靈魂震顫。
語言成了一種具感染力的存在。
於是,人們開始變得謹慎。他們害怕說出太有情感的話,怕一個「我想你」會讓對方無法入眠,怕一個「我恨你」會在彼此心上烙下一道無法癒合的傷。
一群曾深陷感染中的人,試著進行一場「無語言的相處」,用眼神、陪伴、行動來表達關係,而非言語。這些人發現,當他們不再用語言操控彼此的情感時,內心的焦慮反而減少,他們不再因言語而感到被束縛。
開始意識到,千年以前某個失去承傳的宗教所強調的「不立文字」,其所蘊藏主要精神穿越了時空的侷限,在此時此刻破除對語言文字上的執著——當我們停止用話語定義愛,才能觸碰情感本質。
他們意識到並不需要依靠語言來操控彼此的情感,而是單純地共享存在,病毒的影響開始減弱。
麵包店老闆比劃著手語詢問:「草莓果醬?」她搖頭,雙手拇、食指相捏,指尖相抵,向兩邊掰開。——後來我才知道那是「花生」的肢體代碼。當她接過麵包時,圍裙上的小麥粉沾到袖口,老闆竟用拇指替她拭去,像拂去草葉上的露珠。
那一刻我忽然顫慄:他們根本不需要「謝謝」。
深夜的鏡子前,我嘗試對自己比劃「悲傷」。左手壓住跳動的喉結,右手在胸膛畫螺旋,直到指尖陷入肌膚。疼痛讓我理解,當語言從聲帶轉移到骨骼,傳達出的每個字都帶著體溫的重量。
但也有人選擇擁抱「語意病毒」這樣的世界。
一名叫做雅竘的年輕作家,相信文字的力量可以超越語意病毒本身。他覺得,那些感染感情的字句不應該被壓抑或逃避,而是應該被引導,被擴張,被交織成一張更大的情感之網。他開始創作一部作品,每個字都像是病毒的載體,把愛、悲傷、渴望、孤獨、希望一層層交錯進故事裡。
他的目標不是感染一個人,而是感染整個世界。
當人們讀到他的作品,會笑、會哭、會沉思、會憤怒。感情像是被病毒觸發一般蔓延,擴散,用情感洪流淹沒世界,直到沒有人能完全無動於衷。
然而,隨著他的文字傳播得越來越廣,一個更深層的問題開始浮現…
如果所有人的感覺都被感染,那麼,還有誰是真正的自己?
語言病毒讓世界變得更有溫度,也讓情感開始失控。
而雅竘,站在這場文字瘟疫的浪潮上,開始思考一個終極問題…
情感究竟是屬於我們自己的,還是只是被語言感染的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