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月 19 日法國巴黎羅浮宮的竊案中,其中一件是 1810 年拿破崙贈與女爵 (Marie Louise) 的珠寶;在那之前 8 年,丹麥也曾發生博物館竊盜案,導致斯堪地那維亞,乃至於整個日耳曼民族 1300 年份的文明結晶遭徹底熔毀——帶有雕紋與盧恩的黃金號角。

黃金號角
「黃金號角」是一組兩支號角的俗稱,兩支號角發現時間相隔近一世紀,發現地點卻只相距 20 公尺左右;均位於丹麥的南日德蘭 (Southern Jutland) 迦勒胡斯 (Gallehus)。
長號角於 1639 年被一位女孩 (Kirstine Svendsdatter) 發現,依法將號角上繳國王,國王獎勵她一條裙子;隨後號角被賜予王儲,拿去當飲料杯。短號角於 1734 年一位農夫發現並上繳後,得到 200 里克斯達勒賞金 (Rigsdaler),這筆賞金的購買力相當於今日新台幣 670 萬。
當時或許還未能深刻理解號角的歷史價值,不過,作為精湛工藝製成的雙層金片,長號角重 3.1 公斤,短的重 3.7 公斤,光是黃金價值就有 3 千萬新台幣。
然而,文化的份量是無形的,黃金的重量是踏實的;毫無意外地,意外發生了。

真金不怕火煉,號角怕
1802 年 5 月 5 日凌晨於哥本哈根的皇家藝術博物館,金工師尼爾斯·海汀賴希 (Niels Heidenreich) 透過跟結識保全,成功偷偷複製一把儲藏區鑰匙,輕鬆盜取兩支號角。
作為一名金工師傅,要毀屍滅跡最直覺的做法,自然是立即讓號角變回它們原本的樣子——6.8 公斤的黃金。民族的靈魂被重鑄成仿製金幣 (pagodas)、帶扣與兩對耳環。
尼爾斯出身貧寒,1300 年的文明與盧恩銘文,還不如立馬變現;但破綻就是匱乏的陷阱,由於他輕率地急於出售大量金品,引起金匠行會同仁 (Andreas Holm) 的懷疑,終至人贓俱獲。
由於原件熔毀,對號角進行科學分析的機會就此斷送;合金成分、盧恩雕刻、雙層金片工藝,人類已經徹底失去認識 5 世紀日耳曼精英文化與技術水平的窗口。
幸好,竊案發生前,曾有羅馬紅衣主教訂製了一組石膏鑄模——But——這組鑄模,在一艘開往科西嘉海岸的船上失事沉沒。But but but,有鑄模,就表示有模具對吧?而模具在鑄模完成後,就丟掉了。

因消逝而響亮
盜竊案引發了全國性騷動,彼時是拿破崙戰爭時期,內憂外壞加劇人們對民族歷史完整性的憂慮,號角本是丹麥人集體記憶的具體符號。
1802 年 12 月,丹麥詩人亞當歐倫施拉格 (Adam Oehlenschläger) 發表詩篇《黃金號角》(Guldhornene),是北歐文學的浪漫主義的敲門磚:
Tvende Glimt fra Oldtidsdage funkler i de nye Tider. Selsomt vendte de tilbage, gaadefyldt paa røde Sider. Mystisk Helligdom omsvæver deres gamle Tegn og Mærker.
兩道來自遠古的光輝於新時代中閃爍。它們驚異回歸,赤紅的側面藏著謎團。神秘的聖物環繞著它們古老的符號與印記。
又嘆道:
Men I see kun deres Lue, ikke det ærværdigt Høie! Sætte dem som Pragt tilskue for et mat nysgierrigt Øie.
但你們卻只見它們的火焰,而不見那值得敬畏的崇高!將它們作為壯觀的展示,置於呆滯又好奇的目光下。
後續展出的複製品只能依賴 17、18 世紀的圖稿,其中以 1970 年代製作的最為精準。可是,即便偽物僅僅鍍上一層薄金,也難逃同等古老的貪婪慾望。

接二連三的貪婪迴聲
1993 年莫斯加德博物館 (Moesgaard Museum),盜匪事先掌握巡邏動線與監視器 (CCTV) 的死角,繞開紅外線感測器 (PIR) 與聲學偵測器,來到展示櫃前,用精準的鑽石切割器,割開展示櫃的強化玻璃而不觸發警報器。
盜匪似乎以為複製品「含金量」很高,事後才發現是兩塊黃銅便急於拋棄;人們是在附近的森林 (Hasselager) 尋回,案發後不到兩天的時間。由於號角已暴露於環境污染下,具體線索不足,至今盜匪身分仍未明。
還沒完呢。2007 年 9 月 17 日清晨,這套複製品展開第二次冒險;耶靈皇家博物館 (Royal Jelling Museum) 的展示櫃遭人暴力擊破,竊賊打的是閃電戰,搶完就駕車逃竄,順便摸走一件雕刻熊琥珀與黃金頸環。
兩天後,人贓俱獲;兩男兩女遭逮捕,兩支號角與琥珀熊首先被尋獲,其中一隻號角還被鋸過;但逮到人時,黃金頸環已經支離破碎,被鋸得分崩離析,部分殘餘下落不明。盜匪或許在分贓(鋸開)的過程中才發現號角的含金量問題,而頸環確是貨真價實。
既使展示櫃中的靈魂早已消亡,其空殼仍足以勾引貪欲;北歐神話原典《詩體埃達》(Poetic Edda) 的〈高者箴言〉(Hávamál) 75 節:
Veit-a hinn, er vettki veit, margr verðr af aurum api…
無知者不自知,人為財富墮為愚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