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時帶小孩做「剪貼詩」。剪貼詩,對一些不太愛寫字的小孩來說,可能是一種接近文字的方法(因為不用動手寫)。最近一直在想一件事──很多小孩說寫字手很痠,但做起其他要動手做的事,手就一點都不痠了。所以其實不是寫字手痠,而是寫字很煩。 小孩覺得寫字很「煩」的可能原因,可以參考這一篇。 所以我會試著用剪貼詩來帶小孩接近文字,但倒也不是什麼都適合拿來剪,比如報紙,我就覺得不太適合拿給小孩剪,因為新聞報導多半都是敘述的句子,沒有什麼跳躍的聯想。我曾經帶過小孩將報紙上的文字重新剪貼,但老實說,多半的小孩會受限於原有的句子,就算整個打散重組,也多半是「敘述明確」的句子。可惜我手邊沒有例子,不然就可以再說得更清楚一點。 但如果要拿「詩」來剪貼,那所有的詩都適合嗎?其實也不一定(當然,是沒有什麼不可以的,只有自己覺得適不適合)。我覺得適合給小孩剪貼的詩,是有著豐富意象的詩,然後沒有什麼看不懂或不明白的字。因為在學校的國語教育裡,小孩所接觸到的多半是「講得很清楚」的句子,所以儘管詩的風格有千千百百種,但我想透過「剪貼詩」來帶小孩接觸到的詩,是那種他們可能有點懂又不太懂,或者說不是拿來「懂」的,而是拿來「感覺」的詩。 於是暑假的某一堂課,我選了夏夏的《鬧彆扭》給小孩剪貼。 一方面是因為《鬧彆扭》是手刻詩集,光是「字」的樣子,小孩就覺得有趣。再來是《鬧彆扭》這本詩集的概念,本來就存在著「將原有的詩打散後,重新排列組合」的創作企圖(該詩集的最後四首,就是用現有刻好的活字進行再創作)。 所以,我從《鬧彆扭》中,選了六段文字給小孩,讓他們重新剪貼。然後,其中有個小孩做出了這樣的作品── 一陣戀愛你不聽 吃一頭牛你就聽 走過一片雪你不聽 一條魚在作檸檬日光浴 花開不聽 番茄還沒洗 ──小穎(小四升小五) 整首詩聽起來像音樂,一直不聽不聽(bu ting bu ting )。除了有韻律感,她也創造了很有意思的意象,比如「一陣」戀愛」、「檸檬」「日光浴」。 讀著小穎剪貼的詩,我其實很好奇她剪貼時「在想什麼」;那麼多段文字那麼多個字,她是怎麼選擇要剪這個而不是那個?哪個字要跟哪個字在一起?但小穎很安靜,所以我只好自己拆解她所剪貼的原詩,進行分析。 以下是夏夏的原詩。 小穎的「不聽」「不聽」,主要是出上面那一篇「反正你不聽」。兩個人雖然都有「不聽」,但讀起來的味道不太一樣。而小穎的前四句「一陣戀愛」、「一頭牛」、「一片雪」、「一條魚」,除了「一條魚」與「不聽」出現在上面那首詩中,其他三個詞都是從別首詩剪出來的。 (小穎剪貼的另外三首原詩節錄。出處:夏夏,《鬧彆扭》) 為什麼要特別強調這件事呢? 因為玩剪貼詩時,其實有不少小孩「只剪同一首詩」,而且有些人的方式是把一句話裡的某些字挖掉,對照一下就可以看得出來。 (左邊是夏夏的詩,右邊是小三的含含的剪貼詩) 如果單看作品,可以看出含含只是在挖字,而小穎利用拆解與組合在進行創作,她不僅利用「聲音」進行創作,她也用「意思」進行創作── 一陣戀愛你「不聽」 吃一頭牛你「就」聽」 看著小穎剪貼的東西,我突然更覺得──寫詩不是教來的。因為在這之前,小穎並沒有讀過什麼詩,也沒寫過所謂的詩,但我看小穎在剪的時候,她慢慢的讀著夏夏的詩,幾乎把我印給他們的每一首詩都讀完,才從裡面開始剪字,然後開始貼。小穎的話很少,所以說真的我沒辦法知道她剪貼的時候,在想什麼;但我能確定的是,她在感覺那些詩,那些字。 當然一開始我有示範給小孩看──「你們看,本來夏夏寫的是這樣,但我剪一剪貼一貼,變成這樣。意思是不是都不一樣了。」 我只讓小孩看見拆解與重組的趣味,剩下的就讓他們自己去做去感覺了。 更多「不想寫可以不要寫」的寫作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