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提到了比較粗淺的概念,所以這篇來提一下,真實世界的狀況比較接近哪一種。
在正式開始前,我們來看一個故事。有甲、乙、丙三個人相偕去非洲旅行,在路上遠遠處看到一頭兇猛的獅子,這獅子看起來餓極了,眼露凶光緩緩朝三人前進。而三人身上毫無任何武器可以抵抗,此時甲二話不說拔腿就跑,留下錯愕的兩人,正當乙打算也跟著拔腿狂奔時,看到丙彎腰換上運動鞋,正在綁鞋帶,乙慌張的大喊:「別穿鞋子了,你跑不過獅子的。」此時丙不疾不徐的穿好鞋子,擺好架式準備衝刺的說:「我只要跑贏你就好了。」
這笑話相信大家耳熟能詳,但可能不是很了解,這三人的反應恰恰好,就是我們現實社會的寫照。在一個社會中若有三種人,當獅子(政府權威)張牙舞爪而來,最有能力者,通常會第一個跑,移民國外一了百了。剩下兩種沒能力跑的,其中一種人會選擇趨炎附勢,或是乾脆把另一種人推向虎口,反正死的不是自己就好。
在上一篇「民主不是多數暴力」中,筆者提到了班級的例子,有讀者應該也發現到,筆者完全沒有提到學校老師跟主任的腳色。原因很多,一次加太多除了增加閱讀困難外,也會把多數與少數的焦點模糊掉。這邊讓我們開始來談論真實社會的狀況,也就是「面對既有權威」時的情況。
不管你喜不喜歡,人一出生就是在這個既有的社會中,我們面對的是一個運作多年的規矩,在這個社會中有很多既有的權威,我們小時候還不會懂得去反對,也不了解權威的合理或是合法性。
這個既有的權威,就是校規、班規、老師的威望,不管校規或是老師怎麼規定的,總會依循某一種原則,這原則也許有人會覺得怪怪的,但至少是根據一些道德化概念而來。所以,上一篇的例子在此就要改掉了。
在一個三十人的班級中,女生有14人,男生16人,大家要盡的義務跟責任一開始都一樣。在開學第一天,選舉班長的時候,老師先上台把班長需要具備的美德,事先告訴的全班同學,而且某位女同學正好就很符合這個榜樣。於是乎全班依照了這個概念,挑出了兩個符合資格的同學作為候選人,毫不意外的這位女同學當選了班長。(註:班長完全符合一般社會的道德期望,至於能力怎樣,那再說。)
這位班長成績優異,又被老師喜愛,舉手投足都符合老師們的好學生期望。在一次早上的清掃工作中,他看到了有男同學在外掃區域聊天,而且地上的樹葉竟然有一兩片沒有被撿起來。這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班長覺得負責外掃的幾個男同學,居然沒把工作做好就開始聊天。而正巧這周的整潔比賽,沒有得到前三名,班長認為這一定是他們害的,於是找了幾個要好的同學討論,大家一致認同要給這些不守規矩的男同學一個教訓。(註:至於落葉是不是後來才掉的,跟打掃有無盡責的關聯,這不重要。)
班長當天跑去找班導指控這幾個男生,並認為若不加以嚴懲,班級秩序將會蕩然無存,而老師也認同這種說法,同意班長在隔天班會時預定的提案。在隔天早上班會一開始,老師就上台以極嚴厲的態度,表達了一個好學生,應該要認真於自己的工作,盡好自己的本分,偷懶卸責、摸魚打混,必須要受到一些懲罰。
此時多數同學面面相覷,不知道老師在指什麼事情,接著班長上台發言,當場指出昨天看到外掃區域的男同學種種缺失,並提出嚴厲指責,聲稱上週整潔比賽之所以沒有前三名,外掃區域被扣分的責任,必須由那幾位外掃區域的男同學負起全部責任。同時間班長還提出只有老師才能拿到的計分表,表明教室內跟外掃區的評分,的確是外掃區域比較差。(註:為何他拿得到這份計分表?)
班長接著馬上提出議案,要全班表決通過,「外掃區域男生要負擔全班清掃工作,直到整潔比賽得到第一名為止」。此案一出,負責外掃區域的男生群起鼓譟,覺得這實在是太超過了,但不負責外掃區域的男生覺得,反正不關我的事,女生則覺得這實在太好了,做錯事本來就要被懲罰。(註:心裡則認為,有人幫忙掃當然好,管男生去死)
投票結果,男同學中反對者除了外掃區域的那幾個外,還有一個是負責清掃走廊的,女同學除了一名以外全數支持。老師看了非常生氣,質問這兩個同學為何投下反對票?兩位同學的想法,都是這種懲罰實在太嚴重了,更何況根本就沒那麼多時間讓他們掃完。老師聽了之後更加生氣,認為他們默許了這種不盡責的行為,還砌詞狡辯。
班長看到老師的樣子後,馬上提出臨時動議,提出剛剛反對的男同學,要受到跟被懲罰的男同學一樣的處罰,不僅如此還因為他「砌詞狡辯」,表現出他品德太差,應該還要額外負責廁所馬桶全部的清掃責任。反對的女同學則被其他女同學威脅不得再發言,不然就要斷絕關係。
在老師高舉學生要守本分、盡責任,以及做錯事就要受處罰的大旗之下。這些外掃區域的男同學,被迫去接手全班的打掃任務,而那位幫忙說話的女同學,則被其他認為「沒有站在女生這邊」的其他女同學冷言冷語,不僅座位被搬到最後面,連要借立可帶都沒人要理她。
想也知道,這整潔比賽會好才有鬼,少數人清掃全部的工作,根本就做不完。結果班長更加生氣,認為這跟其他男同學一定有關,因為他們在上周,有時還會因為「義氣」去幫受罰同學的忙。於是她再去跟班導報告,結果當周班會又是一樣的狀況,這次更多的男同學要去負擔處罰的工作,因為他們在上一周幫忙了這些受罰同學。投票結果呢?女生一樣全數支持,上次反對的這次也跟著舉手,男生反對的人只剩下兩個,連那些受罰男生也舉手支持。
問了問大家的理由,女生認為幫助受罰者,本身也一定有問題,「若是問心無愧,何必去同情壞人」。上週受罰的男生都舉手支持,其中一半的人認為有人幫忙當然好啊,,另外一半的人則認為,就是他們上周舉手支持才害我們被罰,這次要報復回去。結果剩下兩個反對的男生,在之後班長提出的臨時動議中,被投票通過一起去受罰掃地,因為他們竟然敢反對大多數人的意見,顯然心中有鬼。(註:原因當然是,若是問心無愧幹嘛去支持壞同學。)
全班最後的結果就是,男生要負責所有的打掃工作,整潔比賽的責任要由他們來擔,原因則是他們違反了學生的本分,又不肯負責任,當全班的榮譽受損時還敢「砌詞狡辯」。女生則是因為他們在第一周整潔比賽時,評分比其他男生略高,又很聽老師的話,聽從班長對班級的管理,屢屢獲得師長嘉許。
受罰男生到了最後,覺得自己會淪落到今天,就是當初不應該聊天,都是旁邊那個負責數過來第三根柱子的同學講話被看到,導致其他人都要受罰。那些願意幫忙講話的男生,被女生當作同情壞學生而被討厭,被其他男生視作沽名釣譽,一樣被討厭,最後被邊緣化。老師請全班飲料沒他們的份,校外教學露營時被分到土地最泥濘的帳篷。
最後的最後,受罰的男生已經把掃地當成是正常工作,女生則把掃地時間拿來念書,成績蒸蒸日上,女生平均比男生高了十分以上。老師則認為成績優秀的女生不是壞學生,男生要效法他們讀書的努力,「沒有不及格、只有不努力」,別再找藉口。
隔年換了班導,他覺得這實在太不正常,哪有男生掃全部的地,女生念他們的書這種道理。新班導宣稱女生也要在早上下午的掃地時間念書,男女都要負擔相同量的責任。
結果女生大聲抗議,認為成績好是他們優秀,可以不用掃地是應該的,男生不爽就考九十分啊。男生則有部分的同學認為,若自己成績夠優秀,當初也就不會淪落到掃地刷馬桶的地步,這都要怪自己,麻煩新班導不要破壞大家的默契與班規,也請其他同學別再亂了。連任的班長則跑去找前班導訴苦,說他們本來每天早上可以多十八分鐘念書,通通都沒了,這一點都不公平,希望可以換前班導回來。
前班導滿臉哀傷的安慰,並在當天的教務會議上大聲宣稱,「做一個導師,三十個同學中連六個支持你的學生都沒有,不走就是沒有羞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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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主不是多數暴力,但在很多情況下,我們會被既有的權威所威攝,害怕破壞現有的規矩,擔心不確定的未來。在既有的階級下,我們承認了個人所屬的階級,也相信了自己所處的階級需要做些什麼,很自然的認同菁英階級可有霸凌他人的權力。
台灣的民主,是階級霸凌下的民主,少數資源較多的階級,憑藉著他們在教育、媒體長期宣傳下的優勢地位,不停的宣傳自身的價值觀,並將這些價值觀定義為具有道德正當性。
在儒教文化下,大多數的人根本不懂少數服從多數,必須建築在多數尊重少數的前提上,這個尊重必須是真誠的,而且願意拿出實際的對等利益補償,單方面的欺壓根本就不是民主,只不過是階級霸凌而已,什麼是階級霸凌?
「我把你們當人看」,這就是究極的表現,充分顯示出菁英階級對於非菁英的認知,是高知識對低知識者的命令,高文化對低文化的教化。
什麼是階級霸凌下的民主,上面那簡單的例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