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什麼是「好」,沒有人能夠宣稱自己已經完全知道答案。但我們總是有能力去辨認什麼一定不好,尤其當它已經糟糕透頂。譬如說民主,我們一直需要去尋找滿足多數人意見的同時不忽視少數人的方法,這之中的平衡是困難的,但我們知道,如果有人以一種絕對輾壓的方式去讓一部分的人--甚至根本不能算是少數人--的意見直接消失時,那無論如何是錯的。而這件事情,正在發生。
「沒有討論,不是民主」。這是問題的其中一個重要核心。問題並不出在表決,每個人都知道目前台灣的國會就是存在著一個絕對多數的陣營。「只要他們想表決,他們能通過所有他們想通過的東西」。台灣一直以來都是分成兩大陣營,一直以來都有一方是多數。但近日的狀況顯然比過去八年、甚至上一次政黨輪替之前的狀況還要糟糕。而那一問題在於:審議式民主沒有在運作,討論一點都無法發生。
人多的一方透過舉手表決的方式來推進一切他們想要推進的、阻擋一切他們不想看到的。同時,他們想要透過人數優勢來進一步擴大人數優勢的優勢,想要透過表決來進一步擴張表決能夠去影響的事。
就像他們已經用表決的方式要求國會提案的用字不能使用「我國/中國」,要改成「台灣/大陸」,甚至他們用表決的方式要求NCC的委員要公開宣布自己不接受提名或續任。這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這群人相信他們可以透過表決的方式直接干預別人的意志與自由。現在,他們只是荒唐地這麼做了,而如果國會擴權法案通過了,他們這麼做之後,還會用法律強押著你。
這是歐洲商會在示警的事情,因為他們清楚地認識到。「藐視國會罪」並不僅僅是用來對付即將上任的新政府官員,機關、團體、甚至個人都是可能受到侵害的對象。就像西方社會已經愈來愈強調要對中國去風險化,在可控制範圍中盡可能地脫鉤。如果藐視國會罪或類似的法案通過,在台灣經商或活動的風險也將大幅上升。
法案糟糕的大方向是一件事,法案沒得到充分的討論是一件事,另一個同樣明顯糟糕的問題是:我們甚至沒辦法知道法案到底長什麼樣子。立法院所謂的「一讀」、「二讀」、「三讀」就如字面意義上的是要「將法條讀出來」。
但如今那些反民主人士的作法是,丟出二十幾種不同的版本混淆視聽,然後不讀、不經過委員會討論、不好好整合就往後面的階段一直送。並且,將所謂「整合的版本」當作機密,在延長開會的時候才直接以「再修正動議」的方式拋出來。
沒有人知道那個版本的主軸是二十幾個版本中的哪一個、沒有人知道他們調整了什麼、甚至那個整合版本說不定和二十幾個版本根本無關。沒有逐條讀、沒有逐挑審查、沒有討論,直接表決。投贊成的那些委員真的知道自己在表決什麼嗎?也許他們私底下看到了,但也可能,根本沒有。
更甚者,那個表決也並非真的表決。議事人員甚至沒有好好清點人數。贊成票與反對票相加甚至超過在場的人數。同時,舉手表決也讓國會回到了幾十年前的不記名表決。雖然我不認為已經需要悲觀地說「民主已死」,但在這段時間中,台灣的立法院裡確實看不到民主。
從新立法委員上任以來,這裡已經發生過太多偏離民主甚至偏離法律的事情。如今,律師公會與其他無法看到法治社會被破壞的人都陸續站出來。我們仍有一些反制這種破壞行為的手段,譬如憲法法庭、譬如公民運動。
這裡發生的並不是民主制度內的立場差異,這些人用行動證明了自己是民主的反對者。他們明明已經透過選舉取得人數優勢,明明可以在經過充分的討論之後,再在那些他們不想要退讓的地方訴諸表決。但他們用咆嘯、用嘲諷、用多數暴力與物理意義上的實際暴力來跳過一切的討論,去迎合因為經濟危機和國內反對聲浪而急上加急的中國政府。
他們想要快速地讓那些糟糕的事情立刻在台灣發生,譬如讓幾天前笑話一般的「懲戒名嘴」有法源依據、用一帶一路般地舉債建設拖垮台灣名列前茅的經濟。
這些都是現在進行式。那些反民主的人士也已經沒有退路了,他們只會繼續下去。但民主還沒死,知道「民主不只有投票」的我們仍有某些敵人永遠不可能具備的優勢。許多國際媒體因為520交接的原因駐足於台灣,他們可以是所謂的「民主友軍」,他們會讓全世界知道我們正在遭遇什麼事,而我們,則需要在這個時候表達我們自救的意志。「自己的國家自己救」,保持發聲、保持注意、讓更多身邊的人告訴身邊的人我們當前的處境。
這是一場消耗戰、是一條漫長的路。敵人很凶狠,但他們的心中永遠都不會有那種做正確的事的人才會擁有的信心和勇氣。當那些反民主人士在行動前拼命要求更多的警力時,我們知道,他們害怕人民,他們害怕真實的力量與聲音。獨裁者永遠都該害怕人民,而「真實」,永遠有更長的保鮮期。所以,我想說的還是一樣的事情: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做好準備,隨時去做需要我們去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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