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第一次和David見面,已經過了三個月。織還是一樣如常地上班、下班,只是生活裡隱約和原本不太一樣。
上班時的織,像一個假人一樣。臉上沒有透露出任何表情——明明有著世故的招呼應對進退,溝通與事務工作無礙、甚至做得比剛大學畢業的小妹妹更加優秀,卻給人感覺卻像隔著什麼的感覺。彷若是個在這裡、又不在這裡一樣。織完美地處理著事務,卻因為活在無感的痛苦裡,不曾意識到周遭同事之間的流動。像靜止一樣。
穿著人妻買給織的成套衣服上班時,織稍加感覺到有被女同事發現,因為那些不像是剛出社會的OL買得起的專櫃位階。織把牌子隱藏起來,把衣服稍微弄皺。
自此開始,大約每隔十天,David就會找織去固定房型的賓館,彼此的氣味、身體和方式愈加熟悉,但不用負擔任何承諾。又大約每隔十天,David的老婆雅惠又會找織出來陪她的貴婦下午茶。
織和David見面時,儘管漸漸熟識,默契般兩人不能提起另一個人,壓抑住從對方口中得知另一人在自己所不知時的那一面。和人妻雅惠見面時,兩人也不能提起那個分別在不同晚上都會壓在她們身上的那同一個男人。三人之間從不共同見面,卻像彼此知情的共犯——像在玩著紙牌搭起的金字塔,只要一不小心說出搓破,三人關係將會轟一聲地全然崩塌。
沒什麼不好。自從固定和David做愛以後,每又多做了一次、身上的某個部份又會脫落一點,織整個人已經快要完全消失。那些以淚洗面的日子,快要像雲煙般遙遠。織覺得自己的心像被洗淨的被單一樣,空蕩蕩,什麼也不用想,什麼也不用煩惱,感覺不到任何快樂,也就感覺不到任何痛苦。
「日子像是道灰牆 罵它也沒有迴響」,李宗盛寫給香港歌手莫文蔚的一首歌詞,但它是在描寫沒有性生活耶,織笑了出來。織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感到乾淨、透明,透明到伸出手指像看不見自己手指一樣。
只是。只是,雖然如此,織卻還沒意識到,每當和David、雅惠輪流見面時,雖然和平常沒什麼不同,但在對方身上的陰影處,總似有著自己所看不見的東西在逐漸累積,而那累積,是在與自己不在時、和織無關的地方。那些東西隨著時間演進,不斷漸漸加深,儘管沒去多想,但愈來愈讓織不得不去感覺到。
一切都好,卻想不出所以然。織只好去找百合姐吃飯,把所有的事按照次序、講給百合姐聽。
「你們三個人都太奇特了。從來沒見過你們這種狀況。」百合姐無語慢慢地聽完,終於說出這句感想。百合姐打開尚未營業的卡啦OK店門,擺著簡單的酒杯,燈光昏暗一語不發地望著。「也許是你的存在,剛好稍微緩解他們夫妻之間的矛盾吧。世間所謂夫妻這東西,有很多不能與別人道盡的無奈。」
「只是,」百合姐喝盡杯底。「現在的你,只能承受像是命運一般所給你的。不論劇烈的快樂或痛苦,只能全部承受,才能穿越一切,看到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