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勒(Gustav Mahler ),讀了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他在第三號交響曲的第四樂章,安排女低音吟詠查拉圖斯特拉的永恆之歌;而理查.史特勞斯(Richard Strauss),也讀了尼采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他的交響詩以尼采的著作當做曲名:《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作品30。
為什麼馬勒要讀尼采,為什麼理查.史特勞斯也要讀尼采?尼采到底說什麼?我越來越好奇,而馬勒又是讀出了什麼,我也十分好奇
哲學家丶音樂家為我們留下的作品,對現代的我們還能怎麼樣去重新體驗?
也許大家蠻常聽到尼采《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其中幾個重要的概念,包含上帝已死丶超人丶永恆回歸,但通常不會特別去瞭解,因哲學類的書實在不容易閱讀,又何況這本書尼采用了反諷的方式去說,形成一種潛藏式的辯證,讀者需要從兩面去相對應,創造出屬於自己的超越,找到自己的平衡,找到自己的理解。但近期Youtube 上有不少創作者去詮釋尼采,也引起了大眾重新對尼采的關注,我自己則是透過音樂又再度重新連結,重新翻閱《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馬勒第三號交響曲的第四樂章引用尼采的這首永恆之歌,是這樣唱著的
人啊!你要注意聽!(O Mensch! Gib acht!)
深沉的午夜在說甚麼?(Was spricht die tiefe Mitternacht?)
我睡了,我睡了(Ich schlief,ich schlief)
我從深沉的夢中覺醒:(Aus tiefem Traum bin ich erwacht!)
世界是深沉的,(Die Welt ist tief!)
比白晝所想的還要深沉。(Und tiefer als der Tag gedacht.)
深沉是世界的痛苦;(Tief ist ihr Weh!)
但快樂比起心中的悲痛丶憂傷更深更沉;(Lust tiefer noch als Herzeleid.)
痛苦說:消逝吧!(Weh spricht: Vergeh!)
可是,一切快樂都渴望著永恆,(Doch alle Lust will Ewigkeit)
渴望深沉,深沉的永恆。(Will, tiefe, tiefe Ewigkeit!)
人們對人生觀察得越深,對痛苦也就觀察得更深。《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三部.幻影和謎
永恆回歸(ewige Wiederkehr)
這帶出了尼采在書中的一個概念「永恆回歸」(ewige Wiederkehr)
永恆回歸到底是什麼?一般人在日常經驗裡,能理解尼采的永恆回歸嗎?
透過馬勒的歌曲,能否看出馬勒到底從尼采的書中領悟了什麼?從他的人生經驗獲得了怎樣的呼應?而我從聽馬勒第三號交響曲丶從閱讀尼采中,又感受到了什麼?
我將跟這個太陽丶跟這個大地丶跟這隻鷹丶跟這條蛇一起回來—並不是回到一個新的人生或是更美好的人生或是相類似的人生:我將永遠回到這同樣的丶同一個人生,不管是在最大的或是最小的方面,讓我再宣講一切事物之永遠回歸《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三部.康復者
生命沒有要回歸到一個更好、更超越、抑或近似的狀態,就只是回到同一個,現在這個生命。於是,生與死在同一個原點上,死的終點也是開始,死亡即是新生
但要如何接受?
死亡的打擊
痛不欲生
「這就是—人生?」我要對死亡說:「好吧,再來一次!」《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部.醉歌
謝謝拒絕我們的人
謝謝不能共同合作丶不能攜手同行的人,謝謝註定要分開
沒有這些痛苦,沒有這些深刻體會
哪裡能知道深沉的愛?
謝謝曾經付出的愛
謝謝我們能有能力去愛
也才有能力承擔痛苦,然後可以放下,可以繼續去愛
愛是永恆而持久的,愛永遠,尋求永遠,所以有了永恆回歸的概念
深沉是世界的痛苦(Tief ist ihr Weh! );快樂比起悲痛更深更沉(Lust tiefer noch als Herzeleid.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你們可曾對一種快樂肯定地說「行」嗎?哦,我的朋友們,那麼,你們就對所有的痛苦也肯定地說「行」吧。一切事物都是用鏈子速結起來,用綠穿在一起,相親相愛。你們可曾對一次的事物要求它來個第二次,你們可曾說過:「你使我喜歡,幸福啊!一剎那啊!一瞬間啊!」那麼,你們就想要一切都會回歸!
一切都重新再來,一切都永遠存在,一切都用鏈子連結起來,用線穿在一起,相親相愛,哦,這樣,你們才喜愛世界。你們這些永恆的人,讓永遠而且時時刻刻都喜愛這個世界:而且你們也要對痛苦說:消逝吧,但要回來!因為一切快樂都要求一永恆!《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第四部.醉歌
你想要快樂回歸,你想要快樂再回來,你想要再經歷一次過去的快樂丶美好⋯⋯
那事物是一切相連的,開心與難過相連,悲傷與喜悅相連
你愛痛苦,也愛快樂,那才是真正的熱愛生命,喜愛這個世界
所以,你也對痛苦說:我想痛苦回歸,我願意痛苦再回來⋯⋯
你,願意讓快樂連同痛苦,都再經歷一次嗎?
如果再痛苦一次,你也願意這個人生經驗重來嗎?
(永恆⋯⋯回歸⋯⋯)
如果,你的答案是肯定的!
那我想可以更理解查拉圖斯為何反覆哼唱的這首永恆之歌,以及馬勒為什麼要將放入他的第三號交響曲作品中。現在,在我腦中不斷迴盪著的是:女低音吟詠的聲音
人啊!你要注意聽!(O Mensch! Gib acht!)
深沉的午夜在說甚麼?(Was spricht die tiefe Mitternacht?)
最後,我思考著⋯⋯
回歸,是過程,也是目的。尼采說的是,身歷過程的那種意志
尼采:「我認為人類所具有的偉大性是對命運之愛(Amor fati):一個人無論在未來、過去或永遠,都不應該希望改變任何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