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君朦朧中聽見嗡嗡聲響,睜眼,見褐衣男站在門口。不待邀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央求帶他去見女王,「早就安排好了,今日來招駙馬回宮。」駙馬?他內心振奮,怎麼有這等好事,做夢都想不到,咦,我正在做夢嗎?他不想確認,就算是,他也不想這時醒來,催促著領路人快走,快回到宮殿。
朝思暮想的富麗堂皇咻一聲就到了,跨進正殿之前,褐衣男偷偷塞了兩顆花生糖到曉暉手中,叮囑:「公主愛吃甜的,日後就要請您多多關照。」入殿,女王一樣賜座、賜酒、獻舞、奏樂,儀禮冗長,寒暄特久,遲遲不切入正題,也不見公主身影,女王看穿他的心思,舉杯笑說:「區區小國,何勞公子日夜掛記,今日請你來,實為話別。」
「什麼?咦?這......不是,那個......我,怎麼,怎麼突然說要分別呢?」竇失望又驚訝,結結巴巴。
「實不相瞞,近日敝國屢遭災禍,正欲尋覓他處另行安頓,無暇接待賓客,不過,倒是有個方法可以不用分開。」欲言又止,女王面露難色。
「請女王直言。」
「若竇公子願意降為本國駙馬,可為長久之計。」曉暉移席趨前跪拜:「竇某斗膽高攀,盼與蓮花公主生生世世。」「唉呀,生生世世不好說,一宿之恩亦一世之情,君請切記,日後若公主有相求之事,萬勿推辭。」「當然,當然,公主說了算,啊,臣的意思是,一切謹遵女王諭令。」
話剛說完,數十飛天仙女鶯鶯嚷嚷的護送蓮花公主入殿,公主頭上罩著紅色錦緞,連身五彩花飾衣裙,肩上披著白絨毛毯,如蒲公英絨球細絮,隨其腳步凌空飛揚,原來這馬上就要拜堂,曉暉樂得忘記自己從哪來,有婚就結乃聊齋男子本色,兩人在女王面前速速交拜後就被推入洞房。
鎖門、熄燭,竇先生突然身手俐落一把抱起公主,「公主身子也過於輕盈?」「不,是您粗壯過人。」半掀紅布露嬌羞貌,公主一隻句子就撩得竇公子周身熱燙,兩人溫情笑語,一路黏甩至新床上,強壓小唇,手腳並行,上下交相撓動,公主亦溫軟迎合,毫不扭捏,不似新手。蒲松齡的形容是「窮極芳膩」,四字帶過人與人的連結之剪影手法。但正連結到一半,外頭突然傳來急躁的腳步聲,十來位宮女和官人在門外焦急撞門,「妖怪來了,公主,公主,快帶駙馬避難啊。」「女王已經先走了,沒時間了。」「駙馬,為救公主,我要撞門囉!」彷彿被潑下一桶冰雨,兩人只得翻下床穿衣著褲,一開門就被洶湧而來密密麻麻的褐衣男扛著走,至一處巨大石縫間,與女王和其他女官會合。
「實不相瞞,唉,近日敝國屢遭災禍。」
「等等,女王,情況危急,請說白話文。」
「母親大人,我說吧。」公主緊握曉暉的手,深情款款地說:「我們被妖怪攻擊,需要你幫忙?」「妖怪,我又不是和尚道士,怎麼收妖?」竇臉色慘白。
「噓,你先聽我說。」公主把手繞在他脖子後,「這妖怪是隻大蛇妖唷,牠的身體大概有一公里那麼長,可以把我們這座宮殿團團圍住,端午節以來,他已經吃掉我們城內外百姓一萬三千八百人,搗毀房舍和花園數百處,我們派先遣部隊察看,真是不得了,蛇妖的頭如山那麼大,眼睛如同江海那麼深,一張口就能吞掉我們多年費心營造的堡壘,所以我們必須搬家。」
「搬去哪?」
「你家。」換公主強吻駙馬,竇駙馬嚇得往後退三步。
女王厲色道:「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答應過朕的。」
「小生貧賤,慚無金屋,僅有茅廬數間,怎納貴國廣眾?」
「前一秒說的,都不算數了嗎?」公主悲從中來,開始嚎啕大哭,並扯拔身上的玉墜耳飾朝曉暉身上丟,其中最大的一塊玉佩直擊竇的額頭。
痛,竇曉暉在自家廳堂的地上醒來,昨日一同飲酒的朋友也倒在一邊,果然是夢,但耳畔卻有嚶嚶嗡嗡的聲音,袖裡黏搭搭甜膩膩的像有糖溶在布裡。他循聲找到三隻蜜蜂,在茶几旁養著睡蓮的大陶缸上徘徊不定,想起夢中的蓮花公主,趕緊叫醒朋友,「別人遇到的都是狐狸,怎麼你遇到蜜蜂啦!」「但我跟你說喔,你都答應了可不能不管,小心晚上被女王蜂螫死。」「人家不是要搬家,你就幫她築巢嘛,說不定以後你還能賣蜂蜜,是不是啊,駙馬爺,哈哈哈。」友人越說他越尷尬,這下他騎蜜蜂難下,只好在庭院一角豎起一座木箱,回頭對蓮花缸上的蜜蜂說:「請搬過來吧。」
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屋簷的天際瞬間被大量的蜂群遮蔽,一批一批井然有序地從牆外飛入木箱,開始構建巢穴,其中兩隻大蜂飛至曉暉身旁繞轉三圈,似為致謝。
後來才知道隔壁的張老先生三十年前曾闢園養蜂,因外出經商的長子失蹤多年,他傷痛欲絕,園圃蜂房無人打理逐漸荒廢,但始終有蜂住在裡頭,聽聞竇曉暉的怪夢,特地帶他到後院看看蜂房,發現裡頭靜悄悄,什麼蜂呀蝶的的影子也沒有,底下卻有東西在落葉叢中蠢動,竹杖一撥,竟是一尾五尺長的巨大蟒蛇突猛竄出,「蛇妖啊!」曉暉想起公主的叮嚀,急抓鐵叉刺向巨蟒,捉殺之。
竇家的蜂窩越長越大,生息滋繁,他常常一個人站在後院自言自語,朋友問他有沒有再夢過公主、女王,他均故作神祕答「無可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