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動手寫】小說：《看不見的風景》

主題：「牆」｜ 完成日期：2015年4月

I.

暗灰高大的「牆」向遠方無限延伸，沒有人知道「牆」的另一邊有些甚麼。難以推測，只能想像；而愛莉絲從小就喜歡為「牆」另一邊的世界編造各式各樣的風景和故事。

十四歲的愛莉絲和父母共同生活的牧場離「牆」很近。放眼所及，「牆」是那一片綠色平原唯一的界限，只是無法得知這裡是屬於「牆」內還是「牆」外；如果這種分別存在的話。在沒有人陪伴的時候，「牆」角下是愛莉絲最喜歡去的地方：野餐、唱歌、看書或者是想像她從未去過、也從未聽說過的「牆」的另一邊。

那天，愛莉絲的外祖父教會了她一種特殊紙飛機的摺法，據說可以飛得特別遠、特別高。於是，愛莉絲獨自來到「牆」角下，興致勃勃地用才剛學會的摺紙法把純白的紙張摺成一架紙飛機。愛莉絲將摺好的紙飛機奮力往空中一扔……，沒多久，紙飛機就消失在空中。一直到傍晚，愛莉絲拿著野餐籃動身回家，紙飛機仍然沒有掉下來。

隔天下午，當愛莉絲手抱書本再次來到「牆」角下，一眼就望見在因為反射陽光而眩目刺眼的綠草地上，躺著那架紙飛機，其白色機身所反射的光線比之綠草反光更欲奪人雙目。愛莉絲興奮地衝上前去，拿起那架紙飛機，卻發現在其中一邊的機翼上，多了一個黑色的字跡：「嗨」。

「嗨」！

愛莉絲生平初次感受到仿佛連心跳聲都瞬間凍結的寧靜，就是在這個時刻。可不是嗎？在紙飛機上寫下這個「嗨」字的人，除了來自她在腦海中去過無數回的「牆」的另一邊，再無其它可能了；愛莉絲是這麼想的。「回信」於是成為她理所當然要做的下一件事。

「嗨！我們這邊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喔！你們那邊呢？」

愛莉絲盡可能地用簡短又不失禮的字詞，在新摺出來的紙飛機上寫下新的句子。最後，將這架載著對「知」與「被知」的渴望的紙飛機向空中射去；當紙飛機被發現再度落回原來的地方，已經是第二天的早晨。愛莉絲趁著去雞舍撿雞蛋的時候，特地跑去「牆」角下探看。紙飛機上的新字跡讓她大吃一驚：

「你們的另一邊是看不到邊界的海洋以及羅列其上的島嶼。我不在『那邊』，我在你們之間的牆頭上。」

愛莉絲知道甚麼是島嶼和海洋，她曾經在書上讀到過，只是從來沒有親眼見識過。然而，最令她感到驚奇的，昰「牆」上竟然有「人」！於是，愛莉絲開始和「牆」上的人藉由紙飛機展開一來一往的對話，進而成為朋友；即使他們從未見過對方。

「牆」上的人告訴愛莉絲好多事情喔！她現在知道了，不論沿著「牆」往哪個方向走，「牆」都會在某個地方一分為二，並且各自繼續延伸下去。整個世界被「牆」分隔成不知總數的不同區域，每個區域都有著迥異的自然與人文景觀。而「牆」上的人就這樣在「牆」上旅行，遇到岔路就隨意選擇其中一條，繼續走下去。有時候，「牆」上的人會在某些地方停留較長的時間，除了休息，還為了整理過去數週或是數月以來的見聞與感想，寫成筆記。當愛莉絲的紙飛機第一次飛上「牆」頭，「牆」上的人正望著愛莉絲家牧場上的乳牛群、發呆。

愛莉絲特別喜歡「牆」上的人跟她分享旅行筆記，尤其是那些連在書本上都從來沒有讀過的新奇事物。她開始夢到自己就像「牆」上的人那樣四處旅行，因為站的高，所以看的遠。當做類似的夢境的次數越來越多，她也對自己生活的綠色牧場感到越來越乏味與不耐。是的，她仍深愛著自己的家人、牧場上的動物，甚至包括那雖然週年常青、仍會因季節變換而展現不同種綠色深度的牧草。然而越來越多的時候，愛莉絲會在心底暗自希望自己此刻正身處於「牆」上的人向她描述過的紅色沙漠或是銀白雪景中、被遺世獨立於山頂的修道院鐘聲所喚醒或是其它種種……。寫滿那些旅行見聞的紙飛機慢慢地佔據了愛莉絲的床舖，因為每晚睡前她都要一張一張的重新翻閱那些被攤平的夜夢地圖，直到她迷迷糊糊的睡去。

「你從哪裡來？可以談談你家鄉的風景和家人嗎？」有一天，愛莉絲在紙飛機上寫道。

「我沒有家鄉，也沒有家人。」「牆」上的人如此回答。這個回答讓愛莉絲好生困惑，輾轉難眠了好幾夜。

「上次你說你沒有家鄉和家人，這是你到處旅行的原因嗎？」愛莉絲重啟對話。

「這是我四處流浪的原因。」

「你去過這麼多地方，難道沒有一處讓你想要定居下來的嗎？」

「當然有，但我總是懷疑我還沒走到最喜歡的地方。」

愛莉絲讀到這行字，一邊暗自揣想：「嗯？這是甚麼意思？」一邊又飛了一架紙飛機上去。

「你下過『牆』嗎？」

「親愛的，沒有。」

愛莉絲感到難以形容的震驚：

「為甚麼？你不想下來看看嗎？」

「老實說，非常想！我常常對『牆』下的人感到又羨又妒。每當我聞到剛出爐的麵包香，都很不得能夠立刻衝進街角的麵包店搶購；看見如水晶般剔透的湧泉，都得抑止住自己彎下身去品嘗一大口的衝動；更別提親自到有著彩繪玻璃窗的教堂中祈禱的願望，以及其它許多許多不下『牆』就做不到的事情了。雖然在『牆』上看的高又遠，但我一直很想換個角度看世界。像我常常看見妳在照顧牛群，天知道我有多麼想要試試看擠牛奶的體驗！」

愛莉絲再次感到困惑。

「既然如此，那你為什麼不下『牆』來？也許還可以在『牆』下談個戀愛？」

「親愛的，我害怕自己會粉身碎骨。」

「牆」上的人跟愛莉絲分享過許多她所看不見的風景，而她一直認為自己所看的到的，「牆」上的人都看的到。

「牆」上的人曾經跟愛莉絲說過，她出生長大、從來沒有離開過的這片綠色草原，從「牆」上看過去是沒有盡頭的。綠色草原的另一端也許跟「牆」的另一邊一樣是大海，也許是其它風景，甚至也許是另一座「牆」；總之，沒有人知道。

但愛莉絲將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