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獨裁者的廚師》｜食物即權力

獨裁者們的造神運動無論再怎麼成功，他們終究無法讓自己不吃不喝也能過活，如同真神那般。

來自波蘭的報導文學作家維特多．沙博爾夫斯基（Witold Szablowski）的《獨裁者的廚師》一書花了四年時間，尋訪到數名曾為不同獨裁者料理每日餐食的廚師們，聽他們描述記憶中的那些領袖人物，訴說相關的人生故事，回憶當年的政治氛圍。有時也和他們一同上市場、烹調菜餚、喝酒玩牌，間或提出一些關於歷史或謠言的疑問，得到印證或澄清，但也可能激怒對方或是被充耳不聞的冷處理。

包括伊拉克的海珊、烏干達的阿敏、阿爾巴尼亞的霍查、古巴的卡斯楚以及柬埔寨的波布，曾分別為這五位獨裁者準備日常飲食的廚師們在這本書中具名或不具名，各自分享了從他們個人角度看出去的視野：關於那些他們親手餵飽的領袖們。

書中提到的獨裁者爬至上位的手段和機運各異，卻都深諳「食物就是權力」的道理。專有的廚師、難得的食材和特製的佳餚是權力的展現；對食物的掌控更是一項極其重要的政治工具，因為飢餓可以懲罰人民的不服從，也可以用來維持秩序。餓肚子會讓人發瘋，換個方向思考，就可以導出海珊深信的那句格言「人民只要填飽肚子，就不會發動革命」。可見飢餓和飽足之間的拉鋸考驗著獨裁者的統治手腕。

伴君如伴虎，只要獨裁者一個不開心，底下的人就可能小命不保，甚至牽連親友。然而除了忠誠，一名廚師還擁有手藝和心意兩項「護身符」來保平安。精湛的廚藝是基本要素，如何用心捉摸、調查上位者的個人喜好和家庭背景，從而煮出帶給對方家的感覺、或是旁人無法複製的創新美味，才是一名私人廚師的獨到之處。美食控胃也控心，獨裁者的廚師因此而獲得的喜愛和依賴，讓兩人之間產生了某種曖昧的權力關係：看似主導一切的獨裁者，卻總是被廚師的料理撫慰情緒並給予安定感；後者的力量既柔軟又幽微，外人難以察覺。

獨裁者的廚師雖然不會是政府做決策時的諮商對象，卻也不同於一般民眾；他們對國家領導人有著更多的瞭解，也能體察官邸外的民心走向和社會氣氛。這使得他們在改朝換代後的今日，回憶起過往，有時會說出較為不同的觀點和意見。例如海珊的御廚阿里，他知道哪種人不能深交，也不能信任，卻相信海珊是好人。畢竟他曾和私底下的海珊相處日久，也見證過他對基督徒和庫德人寬容以待。

獨裁者在統治期間總是盡力神化自己，同時又被外界妖魔化。這本書選擇訪談獨裁者的廚師，從獨裁者的日常切入，提供了一個新鮮又私密的視角。書中也有補充五位獨裁者和其國家的相關背景資訊、歐美對其事跡的主流看法，以及作者的一些親身觀察，供讀者對照參考。

作者沙博爾夫斯基的書寫流暢易讀，還帶有適時的幽默，讀來興味盎然。他自陳查證書中提到的事件和場景花了他不少時間，至於那些無法找到人背書的部分，他選擇相信這些廚師。畢竟「他們希望自己被世人記得的是怎樣的面貌，我們其實又有什麼理由不加以尊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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