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紅色的紳寶900行駛在彷彿無盡頭的隧道,穿過黑暗,外面的世界已經天光,旅程來到雪白的北國,從Google地圖上查詢,這是一段29小時的車程,跋涉約1,992公里,途中甚至要轉乘渡輪。
一名年輕女性司機,和她的乘客——即將邁入知命之年的舞台劇演員,兩人在旅途中為生命療傷。
去年十二月,濱口龍介的《偶然與想像》在台上映,不久後他的新作《在車上Drive My Car》來到觀眾面前,讓人得以再感受「濱式電影」的魅力。
電影改編自村上春樹短篇小說集《沒有女人的男人們》,片中保留村上作品中常出現的孤獨男性、神秘的女人,以及情慾場景,也加入濱口擅長動用的電影語言,從對白、影像到演員表現,將人物的對話延伸到極致,巧妙表達言外之意的幽微情感,透過對文學作品改編的偏差和誤讀,展開電影藝術的新篇章。
在前作《偶然與想像》裡,對話即是交織情節的關鍵,同一場景,兩個演員以談話將劇情往前推進。
《在車上》除了繼續深耕對白,又以契訶夫劇作《凡尼亞舅舅》貫串全片。西島秀俊飾演的男主角家福,在車上通勤時,不斷撥放對白錄音帶,像是和妻對答,又像喃喃自語;他在廣島指導戲劇時,各國演員以自己慣用的語言詮釋劇本,彼此各說各話,而十分巧妙地,語言不通放在爭執場景,演員間更顯疏離;而拉到索妮雅以手語表現對白,卻又從中讀到更多溫暖。
朴有林飾演手語演員李允兒,當家福拜訪她家中時,她用手語侃侃說道:
「我的語言不被理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不過我能聽也會讀,也能理解他人的情感。」
家福發現妻子外遇,對於妻子的謊言甚感不解,卻也沒勇氣揭開真相。夫妻倆在多年前喪女,經歷漫長低潮,之後夫妻做愛時,妻子常編織出獨具創意的故事,妻如獨白般說故事給丈夫聽,隔天妻的記憶卻模糊成一片,只剩丈夫記得故事細節。
對於家福來說,由他一人記得妻子的故事,是夫妻間的牽絆。
直到家福與高槻二人在車上談話,才發現高槻知道更多妻子所說的故事。「我了解音小姐的部分不及您的百分之一」高槻對家福說,但家福深知自己未曾直面妻子的慾望,這使他與妻之間劃下一道鴻溝。
家扶和高槻略顯緊張的車上談話,兩人心中都有無法言說的秘密。在《偶然與想像》裡,也有一段閨蜜間的車上談話,兩人開心討論著曖昧故事,忘記司機的存在一般,隨後的故事發展,觀眾才會理解這段「車上談心」的戲劇張力。
年輕的司機和家福死去的女兒同齡,她穩健地開著他的車,兩人踏上一段對過往傷痛的和解之旅。
在北海道旅途的終點,她告訴家福:
「你的妻子毫無謎團,單純她就是這個樣子,你就不能接受真實的她嗎?不管她打從心底愛著你,或對男人索求無度,在我看來當中沒有謊言和矛盾。」
語言的傳遞和未盡之事,不可得的言外之意,無法被理解的幽暗,在角色的對話間,碰撞出屬於《在車上》獨特的電影語言。
最後,想提一下本片的台灣演員袁子芸。她飾演舞台劇演員珍妮絲・張,一出場用流利的英文自我介紹,接著用中文和高槻演出對手戲。
當片中出現台灣人,台灣腔的中文隨即把我拉回熟悉的記憶現場,在日本電影中確實不習慣這樣的語言表現,卻也是片中語言巧妙的另一展現,獨屬於台灣觀眾的觀影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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