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處理文案時,我會視情況來選擇用字遣詞的難易度,但大部分還是以大眾好理解的詞語來進行敘述,避免事後修改。直到我接到一單位的案子,他們讓我知道原來字典裡7成的詞彙都是由我本人一手創造的,不了解是什麼意思嗎?那就聽我娓娓道來。
那是一個荷包及心靈都很空虛的季節,當時我沒有半個案子,正進行斷尾求生之際,突然出現一通救命的電話,對方是曾洽談卻沒合作的客戶,表示想發案給我,雖然晚了一年,但是總算接到案子了,而且還是一個超大案子。我整個人開心到都要飛上天啦,接連感謝老天爺賞飯吃。但俗話說的好,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雖然是大案子,是天上掉下禮物,但是禮物裡卻藏一把美工刀。
客戶表示這書本寫起來是難度的,因內容需要結合數據與文史資料,過程已經換過許多寫手了,他已經沒有寫手可以用了,我是最後一個了,看著他求救的眼神,燃起我熊熊的戰鬥力,我信誓旦旦跟客戶說絕對盡全力幫忙搞定的!就這樣抱著大無畏的精神,我迎來了第一次會議。
由於舊版內容被批的體無完膚,所以接手後第一次會議就是討論內容如何調整。會議參與人眾多,對方加客戶零零總總將近10人,但會議室十分狹小,唯一最大空間就是大主管的座位,大家騰出能讓他伸出手不碰到人的寬敞,剩餘逼仄的空間讓其餘人分配。我被安排坐在大主管最近的位置,後來才知道這個搖滾區,在大家眼中根本是刑台,沒事不要靠近。
沒多久大主管就進來了,臉色十分差,急匆匆坐下來連頭都不抬,直接看桌上印好的資料,不到三秒的時間,連口氣都還沒吸完,就聽到刷的一聲,桌上的資料就被人往前丟,正當我一頭霧水時,大主管就大聲喊著「這是什麼東西呀,這目錄不行!」身邊的專員馬上提醒說這是大綱,正要說下一句話時,大主管似乎猜到他的下個動作,於是便快速舉起手來重重地拍向桌面,所有人停下動作,我環顧四周,發現大家彷彿在等待什麼似的,此時突然一道臭罵聲劈了下來,大罵部下辦事如何無能,豬狗不如之類,當中還偷渡了對我能力指疑的詞語,這一串又一串連珠炮般的臭罵聲如同午後雷陣雨,猛烈卻短暫,大夥兒還來不及做反應,大主管就丟出三字經,結束這一回合。
砲轟結束了,我以為大家會慌張不已,氣氛卻是一片祥和。大主管走了,剩下的討論就像後宮妃子在揣測皇帝心思一樣,人人都在猜,各個沒把握,沒人願意做結論,就這樣稀里糊塗的結束會議。
回程的路上,我忍不住問客戶書本的方向到底是怎樣呀?客戶回就直接做了吧!我問萬一方向不對怎麼辦?客戶丟了一個意義深遠的笑容說,你之後就會知道了。
兩三天後,專員們對我擬的方向沒給答覆,倒是直接問我寫作的進度,我一臉錯愕,客戶卻老神在在說,他們都是這樣的,你要等他們給你明確的指令再動作,他們反而還會怪你怎麼沒跟上腳步,我們只能且戰且走。聽到他們這樣說,我還是不安心,試圖提供一些方法,希望改變情況,但客戶卻跟我說,你能想到的方法我們全試過了,如果有用的話我們就不用一直換寫手了。經過這場洗禮後,我才意識到我接到的不是書,是一顆正在燃燒的山芋。
因為書不好寫,所以大家決定每3個月開會討論,3個月聽起來好像很充裕但其實很~緊繃,因文史料查詢並不容易,加上客戶提供的數據缺漏狀況比想像中嚴重,為了跟上進度,我常寫到半夜3~4點才睡,不過在我細心處理之下,內容狀況改善很多,我心想書本應該不會有太多問題。抱著這樣的心態,迎來了第二次會議。
由於第一次會議充滿了怒罵聲,對於案子一點幫助都沒有,為了避免重蹈覆轍,行前我特地跟客戶模擬各種情況的應對方式,同時把所有可能用到的資料都準備好,當天提前到會議室,確認所有器材的狀況,通通萬無一失,我暗自心想這次王爺沒有機會發飆了吧。
午休結束後,大家還等大主管一小段時間,大主管一到會議室,還睡眼惺忪著,一看就知道午覺還沒回神,我心想不妙,剛睡醒的人往往有起床氣!果不其然,大主管坐下,不耐煩的問旁邊專員會議目的是什麼?專員嚇得又開始語無倫次,大主管臉色略顯不滿,翻起一旁的書稿,突然磅的一聲!這個熟悉的感覺,沒錯~又要發飆。
接著大主管說這書的內容是誰定的?我跟客戶一臉茫然說,上次內容會議就提出,沒有人說要修正,我們當然照規畫寫,接著大主管翻著翻著內容,突然大聲問誰是寫手,我隨即問有什麼問題嗎?大主管用戲謔的語氣說:「你這種程度也能當寫手喔!連詞彙出錯都沒有發現。」我不解地問哪個詞使用錯誤?他不屑地說:「置辦,什麼叫做置辦,我活到這麼大的歲數,第一次聽到這個詞,大家有聽過嗎?你如果詞彙量不多,就不要新創名詞。」
當時聽到這些話時,我無法形容內心有多震撼,我以為這個詞就像貢丸湯一樣很普遍,何況這個大主管是一路念到國外知名大學研究所畢業,對外表示他是三日不讀書便覺得面目可憎的人,這樣的人竟然說「置辦」這一詞是我自創,我當下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然而我的啞口無言似乎助長他的氣焰,接著他又調侃說裡面寫的「互利共生」是哪裡來的新詞,以及他讀了這麼多年的書也沒有聽過什麼熱島效應…等等。或許太震驚了,我腦中只有一片嗡嗡響,之後的他又說些什麼及會議如何結束的,我沒半點印象了。
回程的路上我回想這段時間的努力,突然覺得很可笑,可笑自己努力準備會議資料,還自以為是地演練各種應對方式,難怪客戶老是對消極應對,以及換掉這麼多寫手了。
因時間的關係,客戶希望我不要被他們的行為影響,照進度寫下去,雖然中間還發生許多讓人想要翻桌的事,例如資料來源不准放網址、句子不能有時態感??書裡不能有「未來」兩個字,但「將來」卻沒差??等等……奇怪的規則族繁不及備載,但為了藉束這個案子,我跟客戶的自尊都放在地上任他們摩擦,拚了老命就是要把進度往前推,幸好最終把案子結束,也沒讓客戶再換寫手,我也算完成使命了吧。經過了這一遭,若你問我在過程中學到什麼,那就是文史資料真不好查,還有一直換寫手的案子,開價千萬不要太低。(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