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為現實與夢境至少還有個「會不會醒來」的差別,但當現實的折騰已蔓延進夢境,現實中的痛苦也在夢中重現(甚至加據),活在這樣交互循環下的日子本身便是場無法逃離的夢魘,我求的已不再是醒不醒來,只希望一切能有個盡頭......
工作上的挫折、人際上的壓力、家庭中的劇變......每時每刻都被緊急狀況脅持、被情緒所綁架,我宛如溺水者在水中尋找一片浮木,痛苦的掙扎著......依靠著天台的圍牆,搖搖擺擺的我煩躁看向下方:「下面會不會有門可以逃離這場惡夢呢......」
啊,都忘了這裡還有祂了。
可能是忙到沒有力氣接收訊號或開啟開關(?),我們好久沒連上線了,我急急忙忙從牆邊回到天台上找我剛丟下的打火機。本次的場景和過去大致相同,在一個耗盡力氣的加班夜裡,我去那座無人的天台上抽菸,只是這次多了個有點危險的想法。
「祂為什麼會再次出現?該不會是想救我吧?」我點好了菸,才剛冒出了這想法,祂似乎就已經先讀到了。
「哈,為什麼我要救你?換做是你,會去幫隻要跳樓的螞蟻嗎?」
我是在幻想什麼啦!幹嘛自己吹顆美好泡泡來給祂戳破!
當下雖然一股火上來差點讓我把剛點好的菸給熄了,但也有理,人類當然也不在乎太過渺小的存在(有時甚至根本無法發現牠們的存在),而在祂面前我也的確渺小到如同細菌,但我這口氣還是吞不下去,我說了出來:
「那你又算什麼?你不是這片土地最強大的存在嗎?我們團隊遇上這麼大的困難、這麼慘的事件,如果你真有你說的那麼強,你吐口氣不就能輕鬆解決一切了,但你什麼都不做只會在那笑、在那爽爽的抽菸......而且你抽的還都是我的菸吔,靠!看我們在這受苦很好玩嗎?還是這一切就是你搞出來的什麼可笑測驗設計來折磨我們?」
一口氣把所有想罵的都說了出來,但龍神完全沒有在理我,我只注意到原本可以抽蠻久的菸被提前的燒到菸嘴快要燙到我的手指(氣死了,我剛那麼認真講話,結果祂只在那專心抽我的菸?)
祂望著遠方,沒有回應任何的話。我加班也是累攤了,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再點了根菸放地上給祂,我也給自己一根,小雪茄帶來的幾分鐘抽離。我看向祂看著的那個遠方,今天天氣不好,那裡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的黑暗,看不見遠山、看不見月亮、也看不見星光。
「還記得我投給你的那些畫面吧?第一批抵達這的人類,他們用我地上長出的材料搭了幾棟草屋,過了不久又換另一批人挖我的土蓋起房子,隨著時間推移,你們的數量越來越多。但變多的不是只有樓房與人口,還有你們的紛擾與鬥爭,三天兩頭都有人到樓下的廟堂中求我幫忙,或是去二樓找算命的求解......」
祂講話時將世界靜音,看來是要好好把話說完(也好,畢竟樓下剛好響起了垃圾車的聲音。)
「你以為這一切是我造成的?那我問你,這棟有問題的樓是誰起的?人類;你遇上的這些鳥事是誰幹的?人類;又是誰逼得你想從這裡跳下去?人類。一切都你們自找的,現在反過來怪我,還真會推卸責任。」
雖然用詞感覺嚴厲,但整段話中祂其實沒有任何情緒。想來也是,如果龍神真像祂說的已經歷過億萬年光陰、見識過萬千世界,我現在對祂的這個質疑想來多麼可笑?
「自找的」,這個詞用得真好,拿個人類目前遇到的最大危機「氣候變遷」來說好了,氣候這個過去我們總怪罪給老天爺的大事,現在不也被證明當前大多數混亂的場面都是來自人類文明發展了。再回過來看我自己,我可以怪罪建商當初為何要留個爛樓給我們辦公室收尾,怪其他人為什麼聽不懂我的要求,質疑主管不在意我的努力......
但精確的說,造成這一切的也是我自己:空間裡的許多瑕疵不也是交接時我沒認真檢查、那些溝通大多也是我自己講不清楚、傍晚那場在辦公室的大吵也是我太堅持一些事......
我們可以選擇一切都怪罪於他人、環境,甚至怪給命運、怪罪給天,但這不也是種推卸責任與逃避嗎?反正神不會回應(好,先把我和祂連線到的經驗當成例外),什麼都罵祂、什麼都怪祂就好,一切都與自己無關,自己都沒有責任......
「想知道為什麼在你想跳下去前,會突然又和我連上線嗎?」
「當然!」(怎麼可能會不想知道這麼重要的問題!)
時間被暫停,整個世界完全凝結了下來,祂示意我看向遠方。
「我把『當下』抓出來,你現在對著那片黑濛濛的雲想像一切清明,能看見遠山、看見月色。」
順著引導,我一開始想像......
瞬間,原本黯淡無比的夜景被重新著色,雲朵散去,我想看到的遠山、月光、星空一覽無疑!我再把意識擴張,將自己抽離空間往遠方飛去,我穿進天空、突破天際看見了星空與銀河,與之合而為一。
「不錯嘛你這傢伙。」
聲音自背景傳來,來自龍神。
「還記得我說的那句『一切皆是選擇』嗎?過去無法改變是因為你得為自己的決定負責,但在當下一切都有可能,現在你知道自己在『當下』有這麼大的創造力,會做出什麼決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