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學員A分享了一則這樣的故事。
唸研究所的時候,A在系辦工讀,認識許多學長姐。某天因為一個專案需要補足資料,那些資料在學長B手上,而B正好請假。B比同屆同學年長一些,已結婚,那幾天正好請假到醫院陪太太生產。A從系辦助教那兒聽說小孩已經出生了,決定撥個電話道喜,順便請教專案資料的問題。
電話響了許久,接通後學長B第一句話是「我在忙」,語氣混合著焦慮與不耐。措手不及的A連恭喜都忘了說,趕緊把專案問題解決就掛了電話。之後B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許多會議都缺席。A默默覺得奇怪,但沒有多想。
約莫一年之後,A離開系辦工讀,在校外找到實習的機會。因緣際會學長B也在那裡工作,B很熱心地傳授工作經驗,兩人逐漸熟稔,話題從工作聊到私領域。學長問:「妳真的想知道那時候發生什麼事嗎?妳想知道我就告訴妳,但妳必須保密。」原來,學長的小孩剛出生的時候,五官臟器並不完整,少了一顆眼球,心臟發育不完全,還有一些疾病。然而這些產前那麼多次產檢,醫師都沒有發現,新手爸媽的震驚與心碎可想而知。
當時才二十來歲的A,單身且涉世未深,乍聽這個消息,震驚的程度不比學長B低。據她回憶,為了信守保密的承諾,她沒辦法告訴工作圈的友人,然而那股鬱悶憂傷的心情卻一直縈繞心頭,想像力豐富的她甚至因為夢到殘缺的寶寶而嚇醒。在一次返鄉與家人聊天的時候,她告訴了母親。母親臆測大概是懷孕時吃了中藥。有人可以述說的感覺好多了,但其實只是表層,內心深處她的恐懼又多了一些,從「即使產檢寶寶可能還是會畸形」,到「不能亂吃中藥否則寶寶會畸形」。
隨著時間流逝,學長的小孩經過多次手術已成功活了下來,A在一次公司的大型活動中見到已五、六歲的孩子,戴著眼鏡、活潑好動,看不出異樣。然而A的心理創傷一直沒有平復,幾年後結婚,懷孕時,過去無形的擔憂瞬間成為有形的風險,懷孕前三個月她一直戰戰兢兢,悲喜無限放大。寶寶出生後問醫生的第一個問題是「寶寶有眼睛嗎?」直到確認四肢健全,才如釋重負,解除了過去近十年的枷鎖。
回想這段往事,A語重心長地表示,有些友誼建立在交換秘密上,但秘密也可能毀了一段友誼。尤其當秘密超過聆聽者可以承擔的心理重量,對雙方都極其危險。就敘述者而言,分享的對象說不出得體的話語,敘述者無法獲得預期的回饋,(掏心掏肺,怎麼可以沒有相應等值的東西填補進來),心裡悶得慌,難以排遣,可能因此怪罪聆聽者失職(你不是應該安慰我,你在驚訝什麼)。就聆聽者而言,如果是心思細膩的性格,很容易陷入情境,把別人的事當成自己的事,背了很長一段時間,同樣也因為找不到排遣的出口,轉而怪罪敘述者為何輕易將秘密宣之於口。一段友情就這樣疏離了。
故事像漣漪在眾人心中蕩漾開來,每個人聽完的感受都不同。你獲得什麼啟示呢?事實是,凡來到我(你)面前的,讓我(你)產生情緒的,都只是我(你)個人的事。與A與B都無關,他們只是一面鏡子,讓我(你)看見應該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