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週末,不少高三學生到校自習。畢竟大考一日日逼近,考生就算讀不下書,也要到K書中心打卡求個心安。
將近十二點,一陣毫無預警的滂沱大雨突然傾盆而下,打得樓梯全濕了。許多同學不願意踩著水窪下樓,於是都擠在電梯前,人聲頓時嘈嚷沸騰,像一記平地的悶雷。電梯門陡然一開,裏面竟然空無一人,只有一台腳踏車。
「這誰的車?」前頭的人大聲問,「搞笑喔?」
「誰的車,還有粉紅鈴鐺耶?娘—娘—腔!」人群一陣譁然,怪腔怪調的嬉笑此起彼落。
「牽出來啦,不牽出來我們怎麼坐?」有人不耐煩地吼著,「丟到垃圾場啦!」
有些人見狀不願惹事,紛紛往樓梯走,一面哀嚎抱怨著,一面小心翼翼地避開水窪。白色的樓梯被踩得烏漆馬黑,一條污泥雨蛇就此蜿蜒而下,指向一口無底的井。
「這是舒舒的啦,」眼尖的同學喊了一聲,「娘砲的車,噁爛!」不知道是誰趁亂摻了一句,一旁的同學聽見了,竊竊笑著一路推擠下樓,越往底下越見喧嘩,簡直沒完沒了。
那台腳踏車被拖了出來,隨意丟在廁所旁邊。電梯很快塞滿了人,方才擁擠的走廊,又陷入一片安靜。
舒舒一個人坐在廁所隔間裡,努力不要哭出聲,他掩著臉不斷抽搐,像應和著外頭的笑聲,但指縫間有些濕潮的淚隱約滲出來。這些只有舒舒自己曉得。
舒舒知道是誰把腳踏車弄上來的。他狠狠地捶著牆,沒有人聽見他的憤怒,也沒人在意。每個人都在笑,只有他自己哭。而小博也知道他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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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早車棚沒開,鐵鍊森然鍊鎖,舒舒試了幾次,怎麼也跨不進柵欄。他呆站在路邊枯等,心想也許警衛一會兒就來了。
「你怎麼在這裡?」班上的小博突然從旁邊的巷子冒出來,手上還夾著一支菸。
「沒事!」舒舒心底直覺得不妙,匆忙牽車就要走。
「車棚沒開啊?」小博熱切地湊上前來幫忙牽車,一邊叼著菸一邊抱怨,「那個警衛老番顛啦,下雨就不開門!停路邊會被偷啦,我帶你去一個好地方!」
「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面對小博突如其來的善意,舒舒有一點不安。小博一向對他老是冷嘲熱諷,今日不知怎麼竟這麼反常,聖光拂面……
「你是我朋友啊,」小博吐了一口菸,海派地說,「平常虧你,是要跟你交朋友啦!」
「我還是牽回車棚好了,」舒舒越想越不安,掉頭就要走,小博卻趁空搶過他的車頭,往小巷裡走。
「安啦!我幫你找的這個位置,隱密又安全!」小博得意地說,一面扛起舒舒的車,推到宿舍後面的儲藏間。
「說不定警衛開門了……」舒舒還想反悔,猶疑地說。
「你停這裡也不用鎖!」小博把車上的鎖丟還給舒舒,順道咿呀帶上儲藏間生鏽的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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