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手寫《日麗》的文章時,我忽然想起王羲之的名作《蘭亭集序》裡有這樣一段話:「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突然驚覺,這段話就是《日麗》帶給我的感受。而正好也是這樣一個清明爽朗,微風和暖舒暢的午後,我終於看了英國新銳導演夏洛特威爾斯的新作《日麗》。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時、地利與人和。
關於《日麗》,我想,「靈光乍現」確實是相當精準的形容。在流逝的時間裡,以瑣碎的日常片段拼湊成篇的《日麗》,讓百無聊賴的生命忽然充滿許多靈光乍現的時刻。《日麗》的瑣碎,像是作了一場不斷醒來卻又捨不得醒來的夢,閉上眼睛回憶即湧現,睜開雙眼卻又想趕緊入夢。因為《日麗》的這場夢,是一名父親用盡全力微笑和愛,給予女兒的最幸福雋永的回憶。
故事描繪卡倫與蘇菲父女兩人在土耳其的相處時光,大部分時間都是愉快的,即使偶有爭吵,也總能用一支舞蹈就輕易和解。然而,當我們在那看似風和日麗的回憶碎片中,突然看見痛哭失聲的父親時,還有那封寫給女兒充滿愛意的信時,就會明白,事情沒有想像中的簡單。不斷閃爍卻清晰可見的父親的臉,不斷重複說著的話語,不僅漸漸勾勒出女兒對父親的想念,也提醒了我們埋藏在父親內心深處的掙扎與痛苦。
電影悄無聲息地穿梭在現實與錄像之間,沒有劇情設計甚至對於情節的推動毫無企圖。在一片溫暖的色調背後,更是清冷到底的憂傷,尤其是最後一次父女相擁舞蹈的畫面,如今想來還是會忍不住紅了眼眶。好像有太多太多的思念,無法一次概括承受,只好將其裁剪,剪得越碎越好,才能將回憶慢慢說慢慢想。
《日麗》是一個輪廓模糊的故事。模糊到我們無從得知,長大後的蘇菲在夜裡驚醒時,躺在身邊與她狀似親密的女子,是否暗示了卡倫的性傾向;攤坐在床邊哭泣的卡倫,可有患上憂鬱病症;那條被卡倫買下的昂貴毛毯,最後怎麼就掛到了蘇菲家中;我們甚至不敢確定,這趟土耳其假期,是否真的發生過。然而這一切已不再重要,只要你能夠重回我懷抱。《日麗》說的是青春的啟蒙,是對父親的想念,是虛實交錯的記憶,也是對父親的深深眷戀。
飾演父親的保羅麥斯卡與飾演女兒的法蘭琪柯芮,極其自然流暢的表演使我折服不已。電影最後,我不知道父親走向身後的門,當門關上,他究竟會去到何處?又會做些什麼?或許是跳一支舞,或許是沒入黑暗無光的所在,又或許,是再次回到依然風和日麗的那一天。無人知曉,也無需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