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盛譽的政治職人劇《人選之人》刮起旋風,許多評論稱讚此部戲劇沒有以往台劇「尷尬台詞」。確實在此部生動清新的戲劇當中,不僅處處充滿亮點,更能在保有生活感之中讓觀眾得以反思當代環境。
角色立體,就能為故事代言
《人選之人》之所以這麼成功,我想有部份要歸功於角色塑造的成功。一部戲劇,角色如果塑造得恰當,自然就能夠讓觀眾抓取想要的「人物形象」。翁文方在採訪中所提出的一段話,我認為也是編劇想要告訴大眾的意圖:
政治人物不是只有一種樣子才能為選民服務,我的理念是希望未來有一天,多元性別意識在台灣能夠達到不一樣的高度。
身為一位政治人物,在翁文方身上我們看到幾個角色特質:有同志身份的前議員發言人、政二代、為人「方方正正」(這個呼應到後面的頻道名真的是取的很好,極具形象),這些特質讓我們可以快速抓取到翁文方的模樣——一個仍懷抱熱情,有抱負想改變社會,同時也能觀照少數的知識份子。也因此,由她提出經典台詞顯得一點也不突兀:
我們不要就這樣算了,好不好,我知道這個體制有一堆爛問題,很多人就叫我算了,也沒有人有願意幫我,可是現在文方姐想幫你,我們不要就這樣算了,好不好?很多事情不能就這樣算了,如果這樣的話,人就會慢慢地死掉。
不願意向污辱自己的里長道歉,同樣地文方也不會為了體制的潛規則低頭。台詞安排好的地方,在時機。在亞靜剛與趙昌澤交涉失敗的時候,接到文方的電話,「我們不要就這樣算了」變得富有意涵。我們指的是誰?是文方與亞靜,又或者是亞靜想奪回照片一事,又或者是文方與整個政治體制?在文方競選第二任議員時發生暴力事件時,「那個時候很多人叫我算了」,同時也重疊著亞靜性騷擾事件張主任要文方「算了」也包含著趙昌澤要亞靜讓過往也「算了」。而這兩人都陷入「沒有人願意幫忙」的困境。很有趣的是,這個「如果這樣的話,人就會慢慢地死掉。會死掉。」這段台詞由謝盈萱演出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符合角色形象,總覺得放在舞台劇上演出也毫無違和感,甚至能夠想像這段對話擺在舞台劇中呈現的感動與模樣。只能說好的台詞與演員,就是能夠讓很多不同的畫面得以重現吧。
而這一段之所以能夠為人津津樂道,我認為導演與剪接也功不可沒。此段穿插著趙昌澤一家的不和諧,又接回KTV文方問:「人結婚到底要幹嘛?」然後接續家競的抱怨。一方面可以讓觀眾體會到亞靜線的謎底逐漸揭曉,一方面也看得到趙昌澤的虛偽,也可以映襯家競與文方同樣面對伴侶關係時,他們又如何處理。當故事線得以相互映照的時候,密度就提高了。
很好玩的是,這邊有剛剛台詞的餘韻:
家競:「我有做家事耶,算了,真的算了。」
文方:「不能算了,不能算了。」
這兩個交互重疊的地方,彷彿再提醒觀眾剛在的細節,也造成一個詼諧的效果——看似在對話實際上卻是各說各話,兩個喝醉的人互吐心事,好像抓到重點又好像沒有。不知道是不是我錯覺,總覺得舞台劇也常見這樣的編排,相當有趣。
是媽媽,也是妻子,也可能還有其他
戲劇中有很多母親,這些母親的形象也相當立體,原因在於編劇對於角色的想像不僅僅只是一個標籤,有著更多的思考。以文方媽媽為例,在墓園有一段對話顯現這個特點:
「你喔。我是你媽媽,也是你爸爸的老婆,我要幫我老公報仇啦」「要不然這樣,現在來做選民服務,你對我們翁委員好像很不滿意,這位小姐,請問你有什麼高見?」
文方母親這段話,不僅僅點出她角色的多重,也看得到這位女性如何風趣地維護家庭的關係。在車上站在女兒這邊,在墓園又對女兒曉以大義。這位母親可謂相當具有智慧,理解自己丈夫與女兒的模樣,而用最適當的語言與他們相互溝通。
同樣地,可以將目光放回趙昌澤的妻女,身為院長夫人,趙昌澤的妻子花了很多心力協助趙昌澤參政。短短篇幅中,可以看見她對丈夫與子女的努力,以及在蓉之眼中,母親掩蓋自己不快樂的事實。這組家庭,恰與文方這個不擅溝通的家庭相似又相反,他們缺乏一個溝通的橋樑,最終導致猜忌與分崩離析。
而家競這組則是體現了小家庭中的困難以及夫妻溝通的細節,這段動人的台詞直得再讀一次:
「我希望我們兩個人之間是溝通不是敷衍;我想要你可以明白我們兩個人的工作一樣重要;我想要你每天把手機關機30分鐘,30分鐘選情不會逆轉;我想要一個禮拜可以有一天我們全家人一起吃飯、一起陪揚揚玩;我想要你一起參與他的成長,而不是每一個重要的日子我都要提醒你;我想要你聽我說話,不要每一次都是我生氣了你才開始聽。」
「這些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情我知道,可是這些很小很小的事情都跟台灣的未來一樣重要。」
是的,正是這些很小很小的事情,串起了每個人立體的模樣。林君陽導演在採訪時說,最難的就是讓這部劇發生在台灣,又不像發生在台灣,否則政治職人劇就成了政論節目。這種應當要保持的距離,正是最具文學性的地方。所以在這個世界觀當中,我們看到每個角色背後不僅僅只是某個身份(黨工/發言人/候選人),當觀眾能夠理解角色的掙扎與立場,就能理解每個角色在戲劇中的選擇,一方面我們似乎能在這些角色中找到現實生活中某些人的影子,但一方面又似乎不能完全相符,這讓讀者有了聯想空間,觀影就能充滿意涵。當能如此,編劇花所了很多時間進行田調,所提出來的真實觀察就能讓戲劇顯得更加精彩,如透過林月真提出選舉現況:「因為大部分的選民都不理性,但這不是貶低,而是現實,憑什麼你做得好,人家就要投票給你,你也不敢保證,對手一定做得比你差,選民沒有義務一定要選你啊,你做得再好也一樣,這就是民主社會。而且還有人只選民和黨,有人就是只選公正黨,還有人只選長得好看的,在民主社會,這一切都是可以的,我們只好接受。」
每個參與政治的人都有著不同的模樣,完成每個很小很小的事,就能讓真實生活重新回到觀眾面前。家事國事同樣重要,這部職人劇也仰賴著許多重要的女性角色完成,許多影評已提就不一一贅述,祝各位媽媽,母親節快樂,讓我們一起玩完成每天的小事,一起堅持不要算了的每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