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年---童年的幸福時光

本圖轉載自黑秀網

    時節已近尾聲，一轉眼又快過年了。

    前陣子回花蓮拜訪一個原住民部落，在可以俯瞰山下部落的稜線上跟一位原住民嚮導小林聊天，他指著山下的村子對我說:「以前我們小時候,過年都要過一個月的吶，眼睛一睜開就到處玩大人都不管，玩到開學老師說要檢查寒假作業，才想起來有這麼一回事。」我聽完哈哈大笑，在羨慕他們隨興自在度日的剎那，也想起了我自己兒時的過年經驗與他分享。

    偶而聽人感嘆「過年容易過日難」。對於需要養家活口辛苦掙錢的大人來說或許如此。但是少年不識愁滋味，對於寒假可以不用上學，又可以玩樂拿紅包的小朋友們來說，過年，實在是一個非常值得期待的節日。

    我幾乎總是在期末考結束放寒假的第一天，就聞到過年的氣味了。慕風小時候住的鄉下農民比較多，秋收之後他們賣糧整地，到了過年前，他們早就已經處理完一整年的農事，也賺了錢。所以多半在四處泡茶喝酒聊天串門子，或者採買準備過年要用的物品。市場街上人聲鼎沸，到處洋溢著一股歡喜慶豐年的氣氛。

在大人們忙著為一年的工作收尾，準備過年的時候。剛考完期末考的我們，當然不會去想寒假作業這種掃興的事，先玩再說!

    村子裡不只到處可見採辦年貨的大人，連偶或出沒的小朋友，這時也都傾巢而出，廟埕街口雜貨店，隨處都可以見到躲迷藏、跳橡皮筋、打彈珠的孩子群，把考試寫功課這些俗事，拋諸腦後，敞開心扉盡情玩樂。

    以前沒有預購年菜這個選項，媽媽們除了要先準備好年菜食材以外，還要忙著準備年糕、發糕、紅龜粿等等，拜拜祭祖要用的糕點。慕風小時候家裡開碾米廠，村裡的媽媽阿嬤們，這時候都會拿米來，請我們用機器磨粉以便做粿(彼時石磨早已銷聲匿跡)。家裡店門前常常有人排隊等著磨米，更添年節氣息。

    慕風爸爸有十個兄弟姊妹，當時因為交通不便，過年前遠嫁台北的兩位姑姑，就會跟家人提早返回後山娘家。兩家人回來團聚，祖母家好不熱鬧。姑姑們更會從台北，帶回新奇好吃的餅乾糖果送給我們。小孩們歡天喜地，卻苦了必須為這麼一大群人，備飯煮菜的媽媽跟伯母。

    鎮日玩樂，好不容易盼到了除夕，媽媽早早就吆喝我們去洗澡換新衣，褪去一年的塵灰，除舊布新。有的玩伴，過年的新衣服是學校的制服。即便如此，在那物資缺乏的年代裡，是不是制服無所謂，只要穿起新衣來，就是拉風。

    除夕夜菜餚豐盛氣氛熱鬧，自是不在話下。但是吃不了多少的我們，兩三下就把肚子填飽，等著大人們又是聊天、又是敬酒，毫無結束跡象，真是折煞童心。我們不耐煩地下了桌，在一旁玩耍等待，一邊還要不時留意，全家敬重的阿嬤動向。一直要等到阿嬤掂掂時辰，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拿出紅包，其他的叔叔伯伯姑姑們，才會跟進發放。

    慕風小時候拿到紅包第一件事，就是拿去放火燒。嘿嘿嘿!同學們別緊張，雖然慕風不聰明，但是也還不至於，笨到把鈔票拿去燒掉的啦!不管紙牌、彈珠、尪仔標，慕風過年第一、也是唯一的選擇，就是買炮。沖天炮、笛聲火箭、電光炮、蝴蝶炮、飛碟炮、水鴛鴦、甩炮…..。我小時候花在這些軍火的紅包錢，加起來應該可以反攻大陸了。

有一年，慕風在我家地瓜田裡，跟對面的鄰居小孩射炮對打。打到他們彈盡援絕，我們還彈藥充足，炸得對面幾戶人家雞飛狗跳。那晚打完仗回家前，慕風站在地瓜園這邊，看著暗夜中的田裡，忽明忽滅的滿地星火，頓時想起在電視上，看到麥克阿瑟將軍光復菲律賓時，從登陸艇走上沙灘的那一幕，不禁為自己的輝煌戰果，感動得熱淚盈眶。

    除夕一直玩到很晚，大人也都不會干涉。隔天初一一早，爸媽不用像上學時叫得發火，我們自己就會早早起床。初一最重要的事是去廟裡拜拜，祈求這一年平安發財。但是在這之前，出了家門得先朝阿嬤請算命仙指示的吉利方向走，一段路。這麼一年一年走下來，慕風爸爸的事業，卻一年不如一年，終至破產，害得我的快樂童年提早結束。要是被我知道，當年阿嬤是找哪個算命仙算的方位，我一定要抓他來，狠狠地打他一頓屁股，處罰他誤我一生。

    我家就住在，花蓮最負盛名的天公廟旁邊。每年的正月初九天公生日，是過年期間的一大盛事。原本人車稀落的我家四周跟廟的周圍，初七開始就有攤販商家，拿著各式器物來佔位子。初八下午就漸漸湧進人潮，直到晚上人擠人，寸步難移。

    因為地利之便，媽媽會在她的雜貨店前販賣金紙水果，生意興隆。我跟弟弟和其他小朋友，則是忙著看熱鬧、逛攤販、吃喝玩樂。虔誠的信徒們絡繹不絕，深夜凌晨持續前來進香，祝賀天公伯生日快樂。媽媽跟其他攤商們，只好忙得一夜不能闔眼，一直要到初九午後，人潮才會退散。

    元宵，當然是我們所有同學不能或忘的重要節日。白天大家幾乎都忙著，在為晚上的道具做準備。用鐵釘在奶粉罐上扎孔做的燈籠，只能算是基本款。厲害一點的，還能在鐵罐上割出圖案來，裡頭的蠟燭點亮時，會將圖案映在牆上。可以伸縮收納的紙燈籠，最不靠譜。不小心蠟燭一歪風一吹，就瞬間燒成一團火球。火把最是危險，不知引發過多少火災。但卻是慕風的最愛。在竹筒裡塞進破布，再倒點柴油進去。火一點，就成了電視電影裡，英雄好漢或是強盜，帥氣拿著的火把。火勢熊熊照亮四方，威風的很。

    提著燈籠擎著火把，當然要找黑暗的地方去。越暗，才越能顯現出燈籠火把的亮度。村外田野，算是比較安全好走的路線。廢棄的舊屋倉庫，在暗夜裡，平添了幾分鬼片裡的恐怖氣氛。慕風覺得最刺激的，是去偏遠磚廠的窯洞，從這邊洞口穿過隧道般的窯洞，走出另一邊洞口，大家在許多窯洞間穿梭，彼此嚇唬嬉鬧。有時落單，四下無人獨自在洞裡。燈籠火把，照映著凹凸不平的窯面閃爍跳躍，活像會有原始人、野獸出沒的洞穴，真的會嚇得人，暫時停止呼吸。如果這時候，有調皮的玩伴吹熄燈籠，偷偷摸到你身後，冷不防地突然大叫一聲。那種心臟差點從嘴巴吐出來的刺激感，真是現代遊樂園裡雲霄飛車，遠遠不能相比的。

    元宵過後，學校大概也就開學了。開學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挑燈苦戰。把應該三個禮拜每天寫的寒假作業，一天趕完。字寫得美不美?數字算的對不對?不重要!重要的是把它寫完，交差了事。人家說要先苦後甘，我們卻是年復一年的先享受再付款，永遠不知悔改。

    現在想想，我小時候過年跟原住民嚮導小林相比，也不惶多讓。從年前玩到元宵，開學後，都還洋溢在過年的歡樂氛圍裡。從前過年，真的是一年裡讓人歡樂，休息喘口氣的重要假期。不像現在這樣，草草了事。

    同學們，懷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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