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阿丁職場順遂,在一家大企業擔任協理。前幾天聚餐時,經常跟他聯絡的小陸告訴大家,阿丁升副總了。一時之間恭喜道賀聲此起彼落,有人起鬨要阿丁請客。吃完飯阿丁也大方的付帳埋單,眾人皆大歡喜,除了志威以外。 在學校時志威是班上狀元,其他幾位功課比較好的同學,只能忙著爭二三四名。
志威在學校三年裡獨霸第一,無人與之爭鋒。現在春風得意的阿丁當時成績普普,每天跟我們這些功課不上不下的同學,一起玩樂挨老師揍。畢業之後志威一如所料,一路唸到國立大學阿丁也始終如一地,跟我一樣考進同一所私立大學。
阿丁雖然書念得不怎麼樣,但是性情開朗脾氣好。在大學社團跟校友會裡很活耀,我們在學校,常常跟著他去參加各式活動。成績老是低空掠過,不愛讀書的他。大四時突然開了竅,卯起來補習英文苦讀了一年,拿到獎學金去美國唸MBA。兩年後喝足洋墨水回來成了丁碩士,進了一家知名企業又跳了兩次,混到現在風生水起春風得意。
我們班永遠的第一名志威,大學畢業後,也以優異的成績考進另一家知名企業。但是聽說因為不善長向上管理,在現在的基層主管位置上,待了許多年。
我一位退休的國中老師朋友,跟我說過一件趣事。他說教書教了二十年後,會再回到學校看他的學生,都是事業比較有成就,卻也都是當年成績最差,被他處罰得最兇的學生。說完以後,他好奇地望著我說:
「真想知道當年那些成績好的學生,現在過得怎樣?」
阿丁不是我們班上成就最好的同學,我們另一位,成績經常替我們墊背的同學小天。專科畢業以後跑去工地當監工,受到老闆賞識支持。自立門戶開了一家建設公司,因為選擇地段眼光獨到賺得滿缽滿盆,還上過電視雜誌接受訪問。
但是每次聚餐,我都沒見志威跟他說過話。事業有成的小天,看起來也懶得理他。 當然,同學當中也有運氣不好,混得不如意的。但是不管成就高不高賺錢多不多,大家都誠心誠意與有榮焉的祝賀阿丁,興高采烈地接受他請客。
只有志威一直冷眼旁觀默默地坐著,直到離開餐廳跟我同行時,才用不以為然的語氣說了句:「就會拍馬屁陪笑臉。」我能體會志威的落寞,也能體會他人比人氣死人,對命運的怨懟。畢業四十年物換星移,有人得意有人失意,有人鹹魚翻身有人途中落馬。更有同學前次聚餐,還在高談闊論全馬經驗。隔月聚餐,卻是排在他心肌梗塞告別式結束之後。
活過半百才知道,世事難料人生無常,沒有什麼是一定的。 習慣當第一名的志,威雖然職場不如意。但是老婆賢慧,兩個孩子跟他一樣國立大學畢業。去年老家都更,還分了一層樓出租當寓公,日子過得也算不錯。
但是他一直陷落在職場升遷不如意的泥淖中,終日愁苦悶悶不樂。阿丁雖然平步青雲,但是卻因為一直專注在工作,疏於照顧家庭,兩個月前才跟老婆辦好離婚手續,勞燕分飛。要說人生誰順,誰不順該如何論斷呢?聚餐道別後,我一直在思考。
翻閱每個我認識的人的生活經歷,我找不到,有誰是凡事圓滿事事如意的。也沒見過誰的人生坎坷,悲慘到一無所有。看起來老天爺是公平的,給了你這個就不一定給你那個,少了你這個就補給你那個。給了你金錢不一定給你家庭幸福,少了你財富可能給你健康身體。得了這個缺那個,少了這個擁有那個。
這是我看到的,每個人的真實人生。
儘管每個人的生命,都有不足之處。但是我還是認識許多,總是令我心生羨慕的人。這些人多半都不富有,而且生活中都有我們眾所皆知的欠缺,甚至不幸。但是我每每與他們相遇,他們總是笑口常開,熱心助人,少有抱怨。對別人談論的新奇事物,興味盎然。與他們相處,只覺得輕鬆自在,和煦溫暖。
我之所以羨慕他們,不是在於他們外顯的快樂與平和。而是他們散發出來,對於生命殘缺坦然接受,對於眼下所擁有的,珍惜知足的態度。
人生最難修的,莫過貪噌痴。台語俗話說的「呷碗內,看碗外」也似乎是人的本性,這也是我們一生要受許多苦難的,根源所在。知足常樂的道理人人都懂,但是要真的做到,實在不容易。 聽到認識的人,獲得了福氣或好。
如果對方是好朋友,我們在開心道賀之餘,心中的葡萄,會像巨峰出產的一樣,多甜微酸。如果對方是點頭之交,甚至交惡之人。那我們就會像,吃到深綠未熟的葡萄一樣,直酸到頭皮上去。這樣的酸葡萄忌妒之心,對於已經獲益得對方絲毫無損。
吃虧的是,既沒吃到葡萄卻又心酸的我們自己。 我們要怎麼避免落入這種別人受益我們心酸,毫不划算的處境呢?孔子在論語學而篇裡說的「無友不如己者」或許可以給我們提供參考。
想想看,如果你認識的朋友境遇不佳窮苦潦倒,你會不會心生同情為他難過,甚至解囊相助。這樣的朋友對你來說,就變成了負擔。反過來,如果你的朋友都幸福美滿經濟無虞,對你來說,是不是比較無害呢?
其次,我們再想想看。像我們同學阿丁升官,我們四十年的老同學大家開心祝福,阿丁高興之餘付帳埋單,我白吃白喝了一頓省了一兩千塊。阿丁升官,對我是不是有好處沒有壞處呢?
第三,有一種酸葡萄的說法是,朋友升官發財又不會分我,有什麼好高興的。但是就算阿丁沒升官,志威也不會因此而升官受惠。對志威來說,他也讓阿丁請了客,套句英文:He has nothing to lose。
阿丁升官,他有什麼好不開心的呢?徒然只是落個顧影自憐,暗自神傷,何苦來哉? 阿丁升官了,還當了大企業的副總,以後我再找他喝咖啡吃飯,都讓他請客,我也覺得理所當然。
阿丁花了小錢,跟我這個永遠跟他站在同一起的兄弟喝咖啡吃飯,一定也吃喝的開心愉快吧?最好阿丁更上層樓升上總經理,以後我不管公事私事,需要個稱頭的朋友幫忙, 阿丁肯定義不容辭,我為什麼不替他順風得意開心鼓掌呢?
志威不會有這種好康,他因為忌妒,不會去找阿丁吃飯喝咖啡。而他一直以來,對阿丁跟小天的鄙視態度大家看在眼裡。阿丁跟小天嘴上不說,卻也心知肚明。
如果有一天志威真找上門,只怕也要碰他們兩位的軟釘子了。志威不會因為老同學發達,得到任何好處。他只能在同學們扶搖直上的時候,躲在家裡感嘆時運不濟,暗自哭泣。
所以同學們,無友不如己者,是不是很有道理呀?
從今而後,如果你有同學朋友升官發財娶媳嫁女,誠心地獻出祝福為他高興吧!
這樣對他對你,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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