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穢

老實說，這是一本會讓我猶豫要不要看完的小說......因為我怕穢傳染啊！

但看完後，鬆了一口氣，而且覺得一定要推薦這本書給新竹廣大的新居民、剛搬到新居所的居民、剛買房子的居民......不是壞心，而是這本小說，談的根本是都市發展與地方創生的田野紀錄專題，只要拿掉怪談就可以了。

我是倒過來認識小野不由美，從最新的營繕師系列，到最代表性的《殘穢》，我以為她是營建相關背景，沒想到，她是佛教學科畢業，而且是理性派研究神秘力量的類型，認為神秘之力量總有能被科學推論的理由，而總有因果。

故事以類報導文學的方式，以極度擬真小野不由美本人的恐怖小說家，用第一人稱說明這一切的開端。報導文學中必須要有的真實元素，包含人物採訪、實地勘查、模擬還原，而真實存在的同期恐怖小說家平山夢明、福澤徹三甚至一路作陪，而且現實中這三位恐怖小說家都是怪談實錄收集家，這樣極度擬真的情境，當然是要讓讀者誤以為真，時不時就要轉頭確認一下後面的恐怖氛圍。

但又有點不同。

合理主義恐怖小說家

首先是小說家的態度，理性得一度讓我覺得是在看都市發展研究者的調查報告，雖然是恐怖小說家，但她對待怪談與異常的態度卻是合理主義：積極地對各種現象尋找合理的說明，也因此可以沉浸在怪談的田野調查裡，尋找發生的根源。

因此恐怖小說家追求的不是恐怖，而是根源，而且是用理性先辨識怪事是否為虛妄：

虛妄是佛教用語，概念相對於真實，異於真實、受到迷惑引發的現象，「虛妄見」是誤以為真，「虛妄體相」是把不存在的事物誤以為真的狀態。

小說家先踩穩了理性的腳步，也讓小說不沉溺在營造恐怖，儘管素材多到隨便一丟就可以嚇死讀者，但是接下來的推理，才是新意開啟。

殘穢是會傳染的

台灣人都是怎麼處理髒東西／穢的呢？去廟裡拜拜、收驚，日本人大抵也是，但他們多了一個共同體的概念——觸穢，是會傳染的。

是不是很熟悉？只要看了錄影帶的人就會死、只要收到死亡訊息的就會死、只要踏進不祥屋宅後接觸的所有人就會死，這些都是接觸到穢的連鎖反應，就會無止盡的傳染下去。日本恐怖電影中最重要的元素，來自最傳統的傳統除穢習俗，淨化不潔，才能遏止傳染，尊重祭祀文化，才能永保安康。

而延伸一點來看，開工破土，都是祈求土地之神的安居許可，得到神明的許可，得到生根落土的許可，這個充滿敬畏天地的儀式，現代人是不是都忘卻了？

都市發展下的創生之路

再過十年，和土地有關的記憶就會全部消失了。

都市的發展，一直都在為土地做世代交替，舊有的傳統與習俗隨著居民離世或搬遷而消散，而新有的居民則未必能夠承續舊有的、共創新生的秩序，最常在新興發展區見到的情況，就是新的公寓大樓吸引了新的搬遷，卻不會保存土地的任何記憶。

但是，新的社群會創造新的記憶，地方媽媽建立的社群網絡，一呼百應，一瞬間就可以掌握地方最新動態，這個八卦力所發揮的正面效應，也是新時代的鄰里縮影，以前會害怕的，現在卻是需要的人際網絡。

新竹縣市正是如此，透過親職而連結起來的網絡，成為新的連結，而非與土地之間。這樣的流動性，讓土地黏不上人，土地的歷史，似乎只剩下靈異怪談可以將人黏回去土地，反而是我最深的感嘆。

所以小說家回到恐怖的震央中心，卻沒丟出最震撼的恐怖彈，也沒有在最後有所謂的結案或者解決案件之感，她希望帶給讀者的是：

一切問題的根源都是，如何看待這個世界。

也因此，在這份報告的最後，牽涉其中的太太圈各有際遇，真相為何無法確認，但如果能夠找到令自己安居其中的方式，以合理的角度接受習俗與儀式延續下來的傳統理由，也是一種將自己安置於這個世界之中的，與自然合一，溫柔的角度呢。

奉勸一定要看完，你才能讀到小野不由美真正想透過恐怖，所表達出來的深刻意義，是地方創生小說家吧，一定是。

殘穢（經典回歸版）
小野不由美｜獨步文化｜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