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望(六)

我是一個生命的信徒，

起初是的，今天還是的；

將來，我敢說，也是的。

—徐志摩

「老王留下的輔導紀錄裡，她的孩子問題很多，但每一個事件都跟她有關，等一下一定要找到關鍵性的答案，既然自己送上門來，剛剛好……。」文慧邊走邊整理腦海裡的訊息，臉上再次如川劇變臉，隨著劇中情節推移而改變臉譜，繼續演繹著悲歡離合。

 「劉會長您好！我是林文慧！」劉會長拉住文慧的手，文慧也熱情地將手反握劉會長，兩人的動作像是熟悉朋友般親暱，劉會長身材高䠷，嘴角上揚，透著自信，紅寶石項鍊點綴粉頸酥胸，映著璀璨光芒，文慧則是以眼神與談話控場。

 「這是給您祝福加油的花籃，我們201班換了新導師，一定會更好！」劉會長指著放置於桌上的花籃，笑盈盈地對著文慧表達心意，在一旁接待劉會長的學務主任趕忙接話：「我請學生送到文慧老師的辦公室！」文慧爽朗地接受她應得的禮遇。

 「劉會長！我們到會議室聊聊秀娟的學習狀況，我剛查過秀娟的模擬考成績。」

「很糟糕嗎？我怎麼還沒收到通知？」一聽到「模擬考成績」的字眼，劉會長的情緒明顯變化，神情凝重，卻又要故做輕鬆樣態。

 「我們到會議室！不過下一節課我還有課務，所以我們針對孩子的幾個學習重點談談！」文慧想單挑，引導她至密閉且無人旁聽的空間。

 「我就這麼個寶貝女兒，她有不能輸的壓力！」劉會長才坐下，便吐露心聲。文慧直接問她：「秀娟身上的瘀青，還有脖子上的勒痕，是她不符合您的期待所造成的嗎？ 」劉會長一聽，所有的自信與驕傲眼神，瞬間灰飛煙滅！

「對！因為她不聽我的話！她上課沒有確實抄寫筆記！」

「之前王老師沒有通報，只是寫在輔導紀錄表上，我的看法是『應該通報』！」

「妳不能通報！」劉會長強勢地要求文慧老師不能按程序通報。

「我已經通報輔導處跟學務處，主任會依職責規定處理。」文慧據實以告。

「那好！我自己去找他們！他們不能往上通報！」劉會長試圖阻止孩子秀娟的事曝光。

 「文慧老師！算是我求妳了！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她的成績！」劉會長只想著如何讓孩子贏過別人，取得優異成績，而不是檢視孩子身上一道道的傷痕。

 「我會盡力，我先跟秀娟談談她的想法！誠摯邀請您參與下週201班的親師座談會！」文慧簡潔地結束談話，劉會長連忙答應文慧會出席，而且承諾在現場為文慧老師背書， 請家長們大力支持文慧老師接手201班。

 文慧回到辦公室時，祝福花籃已悄悄放置在桌上。

「文慧老師！妳收到保命符啦！」地理老師美華以羨慕的眼光看著花籃上的署名及祝福語。

「當然！」文慧將所有不能說的秘密，都化成這兩個字。

 隔天早修，文慧一進201教室，紹華喊了「起立！」

全班立刻都起立站好，「老師早！」

班級氣氛嚴肅，不像第一堂課放肆無禮。

 「周紹華！你的管理能力不錯！請把幹部名單寫在黑板上。我對你的組閣能力有把握！下學期我會再培訓另一批同學擔任幹部！人人有『機會』。」

 紹華開心地在黑板一筆一劃寫下幹部的名字，彷彿已找到能發揮自己專長的生命目標。

 文慧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她不要讓學生知道她真正的喜怒哀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她得掌舵。

 「下午第二節體育課，體育老師請假，我會到球場陪大家打球！大家開始早修，讀書！」同學們竊竊私語，風紀幹部馬上出聲制止，教室瞬間安靜。

花開時，不曾想過凋謝。

即使想過凋謝，難道就不開花了嗎？

沒有開花，也就沒有凋謝。

但不開的花，還能算是花嗎？

到了下午第二節，文慧依約到籃球場找阿強。

熱鬧沸騰的籃球場，她看了球場上各個奔跑的身影，一眼就認出阿強。只見阿強快速運球，球在天空中劃出了拋物線，彈進籃框裡。他的每一次彈跳，似乎都能觸及天空，迴盪在空氣中的是一陣陣的喝采聲。

阿強下了球場，朝文慧的方向走來。

「我們聊聊！」阿強示意文慧往樹下走，彼此都急著說話，卻都不是關於201班的事。

「那一晚，我知道妳回辦公室。」阿強開門見山地說。

「你怎麼知道？」聽阿強這麼一說，文慧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