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標題「子彈」,書中人物彼此擊發子彈,讀者必須要在這一片槍林彈雨中掩蔽,但仍會被流彈波及,讀到後來乾脆振臂高揮,對著子彈吶喊「有種正面上我啊!」
書中的三位主角「介恆」、「明亨」和「我」是台大資工畢業、矽谷工程師,天才中的天才,在台灣社會屬於前1%的存在。過往我們在創作中呈現天才少年,無不意氣風發、指揮若定。即便是電影《美麗境界》中的主角,也「僅」是受到精神疾病糾纏,幾乎沒有人把一群天才集中,呈現如同煉蠱般看他們相愛相殺,同親情、愛情、友情一同捲進名為「人生勝利組」的絞肉機裡。
如介恆,天才中的天才,眾天才拱出的明月,無論努力、自殘還是嗑藥,沒有天才能超越他,書中一句話呈現眾天才的心情:你在心裡偷偷希望他死掉幾次?但故事就是從這位天才跳樓後開始,如同第一發擊出的子彈,打破了這岌岌可危的矜持:什麼都有的人先行一步,留下的人還有什麼意義?
如明亨,天才棋士,受義兄父親和義父的栽培,但其天才逐漸壓過義兄的鋒芒,從此再無父親,徒留父親留下一句:「你知道我第一後悔的是什麼嗎?」故事沒有明確解答,但答案已經在讀者心中迴盪。
如「我」,故事中走過最長旅程的主角,性少數,被虐者,始終都在尋找著那個生命中的「主人」,由他來主掌自己的人生。但就連最具理想型的暴君「吳以翔」都沒輒。明亨和「我」到拉斯維加斯祭奠好友介恆,信奉介恆「在賭城贏來的錢要在賭城花光,否則會違反運氣守恆原則」,決定在賭城花費的金錢做為給介恆的「紙錢」,甚至經過拉斯維加斯那些豪華建築時還自嘲「紙紮的,都是紙紮的」。不成想,事與願違,兩人越贏越多,似乎是介恆冥冥中和他們開玩笑般,最後「我」在忘記小便的情形下被擠壓在人群中失禁,苦笑著這一切彷彿都是精準計算好的。
如同本書所引:每個人的一生,都是量身打造好的地獄故事並不花費多少篇幅在呈現天才的意氣風發,而是「什麼讓天才糾結」、「什麼讓天才痛苦」、「天才對周圍帶來的災難」。
當名利已成流水,脫離了自己擅長的戰場,還剩下什麼?明亨笨拙地對待父親、「我」笨拙地對待芯寧、介恆無意間傷害了小花,都是天才未及且無力應對的領域。雖然對我們這樣中短期人生規劃仍追求名利的凡夫眼中,總覺得這樣的痛苦焦慮未免虛偽(如同一片玻璃隔開),但正如本文開頭所說,這是一篇篇槍林彈雨的小說,我們躲在掩體後,仍不免被流彈波及,因為痛苦是共識——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戰場,脫離了戰場,我們都是一介凡人,更有可能,我們是一群倖存下來的士兵,交換和舔舐著那共同的創傷和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