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倆各自找尋著新工作,鎮上的咖啡廳和餐廳我全都去投過履歷,可是沒有下文。
L率先在網路上認識一個想發展旅遊事業的澳洲人。那個澳洲人的本業是建築工人,但看好小島未來的觀光潛力,想找會說中文的人一起合作。L不僅具備外語能力還能包辦設計網頁、行銷開發等業務,他們碰面聊過幾次後,澳洲人便先以兼職的方式聘請他。
不知不覺入秋了,太陽下山後開始刮起陣陣寒風,本來緯度就偏高的小島,氣溫更是一天比一天低。除了身體感覺日漸寒冷,還有一處對溫度特別敏感的神經也蠢蠢欲動—我先前補牙的地方入夜便隱隱抽痛起來…。
我忍了一個多月,疼痛的頻率和幅度不減反增。我甚至打電話回牙醫診所,質疑是不是當時處理得不夠完善導致留下病根?可電話中護理師也無法判斷,僅表示必須再次預約回診所給醫師檢查,當然,還得再支付一次看診費用。
當時適逢農曆新年,我恰好看見航空公司推出春節回台專案,比較了一下在澳洲處理後續的可能醫療費用,發現回台灣看牙似乎更划算一些,還可以順便探望家人、一起過年。
我和L討論一下立刻訂了機票,跟農場老闆請假兩周回家一趟。
回台灣這件事我沒有告訴任何親友,一個人在大年初一的清晨五點落地,叫了計程車偷偷地回到家門口。
我打算一個人悄悄地回房間補眠,睡飽再從房裡走出來給爸媽一個驚喜!
鑰匙轉動了,大門卻不能開?原來我媽把大門給閂上了!這下我有鑰匙也進不去。聽見屋內養的兩隻狗狗們一陣騷動,我怕牠們提前吵醒家人,一個人轉身默默到樓下的便利商店坐著發呆,我的手機連網路都沒有。
看著窗外一陣感慨,明明是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但清晨的街道還是顯得陌生,我是不是太少關注身邊的日常?可這環境仍然熟悉地叫人放鬆,我不支地在便利商店裡打起盹來,一回神已經早上七八點,爸媽都醒了吧,趕緊上樓叫門。
我隔著大門打了家裡電話,聽到我媽接起,劈頭就叫她幫我開門。
我媽大概是還沒睡醒,雖然嘴上說著好啊好啊,可是沒有任何動靜。我又慢慢地重複一次,請她幫我開門。我媽一定是還沒睡醒,她反問我要去哪開門?「我在門口!」我大喊。
媽媽開門看到我又驚又喜,看見她滿臉欣喜我突然一陣鼻酸,趕緊移開視線。兩隻狗狗興奮地又叫又跳,我爸也立刻從房裡出來問我怎麼突然跑回家?
呵…,我真的回到家了,雖然吵吵鬧鬧,可我總算能放心睡上一覺。
當晚,我又偷偷跑去一個親如姐妹的朋友家,她一轉頭看見我時就哭了,害我也跟著紅了眼眶。我明明才離開半年左右,怎麼好像三年不見?
兩周過去,待牙齒的問題順利解決後我又匆匆離台。一個人在飛機上,望著窗外近在咫尺卻虛無飄渺的雲朵,這趟短暫的回台,我好像又懂了一些什麼…。
再度回到小島,天氣更冷了一些。沒時間多做休息,隔天我立即重返農場,蘋果正式開採了。
摘蘋果的裝備也是揹在胸前,以厚實的麻布和寬寬的皮背帶製成,尺寸和強度都比櫻桃籃大得多,俗稱袋鼠袋。袋子底部的開口以活動扣環固定,方便袋中蘋果裝滿時向下漏進大木箱。蘋果體積大又相對耐壓,胸前一整袋蘋果最重可達20公斤,未滿時還要一邊扛著鋁梯移動,我從來沒辦法裝到滿。
大木箱像一個邊長1.5公尺的蘋果球池,待兩人的木箱裝到八分滿,農場大叔便開著堆高機將它鏟走再換一個新木箱來。我曾經不小心撞到蘋果突出的樹枝,整個人直接後仰摔進空木箱,躺在箱底四腳朝天還被農場大叔和L恥笑。
剛開季的那兩周我每天累得精疲力盡,可心情上倒也算是愉悅,因為我從來不知道蘋果可以這麼好吃。
清晨上工時,太陽還沒來得及將蘋果上結的銀白色冰霜融化,我用手指輕敲仍凍得硬梆梆,我以為這樣會把蘋果凍傷,退冰後的口感可能會軟爛出水?
試著咬了一口,薄薄的結冰層凍得我門牙發麻,可這口清脆讓我驚豔到不行!我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脆感,滿滿的蘋果汁液微凍,介於固態和液態之間,以細緻的冰霜狀態均勻遍佈在果肉組織裡,還有那香甜的程度,絕對是普通蘋果的三倍以上。
往裡一看,蘋果內部一圈一圈的金黃欲滴,就是這層果蜜溫柔保護著蘋果不受冷冽的霜雪侵襲。而且每天近距離觀察蘋果,發現接收充足日光照射的那面,連蒂頭都是亮麗的紅色呢!
也正是這個溫差劇烈的季節,我才得以在蘋果園見過此生最奇幻的風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