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元齡
2010年的某個晚上,葉丙成教授翻來覆去,就是睡不著覺。
就在那前兩天,剛榮獲「台大傑出教育獎」的葉丙成,從2008年踏進母校台大電機任教起,沒有一天不花費大把的心力在教學上、 “Be fun, be clear” (有趣、清楚),想讓學生明白所有上課內容。但是,當他在台上眉飛色舞地講課,角落裡,還是有三個學生打著瞌睡。
「他們就像電腦上出現問題,亮起來的三個小圓點,我沒辦法不去在意。」葉丙成語重心長。
身為台科大教授的兒子,葉丙成從小住在宿舍裡,看著爸爸與學生的親切互動,即使畢業多年,學生們結婚生子都還是親自登門分享,知道他們對爸爸的教育心懷感念,「所以覺得老師這個工作很美好!」台大電機系畢業後赴美留學,2001年,葉丙成在密西根大學擔任助教,每周給大學生上課,真正愛上了教學,「讓學生茅塞頓開帶給我很大的成就感,所以決意走這條路。」
然而,自失眠那晚起,他一心想著三個打瞌睡的學生。「本來以為我對教育像武俠小說裡寫的『已臻化境』,其實不然,」葉丙成說,「我發現只講解清楚是沒有用的,學生若沒有『動機』,也和對牛彈琴沒什麼不同。」他漸漸意識到:把課講得清楚、有趣,不過是作為一個老師最基本的事。
就這樣,葉丙成重新開始了改變教育的旅行,他不斷地站在學生的角度,去尋找「學習動機」到底在哪裡?在觀察到各式各樣的問題之中,他發現許多學生對學習興趣缺缺,是因為「不知道為什麼要學」。
葉丙成回憶,「我當學生的時候很調皮,常常舉手挑戰老師『為什麼要學這個?」,但他卻總是得到的「以後你就知道了」、「因為有用,所以你要學」這一類打高空的回應。
「這是華人社會過度保護的結果,習慣讓孩子先準備好,再去打仗。」葉丙成說,大部分學生的世界裡只有念書,不見得能體會知識的用處,當然也沒有動力要學好,「還不如直接推他上戰場,讓他去找自己需要學什麼。」
這個「推他上戰場」的想法,後來都被落實在葉丙成自己的教學以及開發的遊戲學習軟體中。但他也提醒,這些都不能當成終極的解決辦法,「我們幫學生打開了放棄學習的大門,可是這扇門隨時會關,」對他而言,教育永續的重點仍是不斷站在學生角度思考,「讓他意識到自己需要什麼、自己去找」。廣義的「翻轉教學」(註1),葉丙成認為必須「由下而上」,從師自動去開啟翻轉的契機。
Pagamo的成功,讓葉丙成在2014年成立了BoniO 「幫你優」新創公司,系統化地繼續開發這個軟體。去年八月,他暫辭教職,全心投入新創事業中,不只是因著對改善教育環境的決心,也是因為看見了台灣產業轉型的困境。他堅信,台灣必須經歷讓產業變得強韌的過程,才能留住流失的人才。
「我們鼓勵學生去創業,但台灣沒有太多創業成功的案例,推動產業轉型也相對困難。」這個動機讓他決定「親自上陣」,「你希望教出獅子,但教書的是一群羊,怎麼教得出獅子?」這個「為師則強」的信念,讓他不管是在講台上或在公司裡,都沒有忘記過身為人師的初衷,一心想著為學生鋪路。
「我身為一個人,一定會失敗,沒有人能保證我創業就會成功,」葉丙成說,「但當一個老師,我永遠不會失敗,因為不管我有沒有成功,都可以把這些實戰經驗分享給學生。」
「我希望他們少走冤枉路。」
(註1) 翻轉教育的狹義定義:「Lecture at home, homework in class」,即讓學生在家先聽錄製好的課程,而在課堂上完成作業;如此可以避免作業成效不彰的問題,並及時為學生解惑。此處的「翻轉」,借其詞彙,是另一層面的意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