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日記

2019/02/22閱讀時間約 12 分鐘
遇上”癌”
  我生病了,自認是健康寶寶的我竟得了文明病,沒錯,就是那個有人讀癌 (ㄧㄢˊ ),有人讀捱 (ㄞˊ ),英文是c開頭r結尾的病;「你得的是甲狀腺癌」主治大夫說:「如果一定要挑一種癌症得的話,我一定挑甲狀腺癌,因為它最安定,最容易治療和控制。」聽完這番話,我不知該難過還是高興,感覺好像踩到狗屎,但還好一點也不臭,我看看醫生無言以對,一點也沒有被安慰到的感覺。
  醫生可能看多了,口氣冷靜地近乎冷血,其實在我大一那年就得過甲狀腺腫大,醫生也是建議割除,本來都定好開刀日期了,好心的親戚介紹了一家在南投民間鄉的中醫,吃了一陣子的水煎藥,竟然消失了,而且連我的陳年胃病都一併治好了,只是後來有其他親友也想去那邊治療,却怎麼也找不到,好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三個月前同事在聊天時,發現我的脖子上有個小腫塊,建議我去看醫生,於是我先去看了西醫,先是抽血,一個星期後看報告,再照超音波,又是一個星期,再排細針穿刺,這期間我同時在看中醫吃很大包的藥粉和很苦的水煎藥,可是沒什麼改善,直到細針穿刺報告出來,確定是cancer,醫生建議儘速開刀,我不信邪,一方面繼續吃中藥,另一方面積極地在網路搜尋相關網站,慢慢地認識了我要面對的敵人,忽然有家醫院閃過我眼前,『和信治癌中心,最人性的醫院...看診採預約制,接受癌症的再諮詢服務(second opinion)』,當天我看的是婦女門診,在很像畫廊的環境中(到處都是李梅樹的畫作)、很親切的護士引領下,先更衣再進行一般性的檢查,這部份大概就需要10分鐘了,如果在其他醫院可能已經看完3個病人了,此時醫生終於出現了,蔡紫蓉醫生隸屬於和信甲狀腺癌治療團隊成員之一,她很細心地為我解釋了我在網路上完全看不懂的醫學名詞,甚至用圖解法為我講解甲狀腺的位置、開刀的方式及術後的照顧...,感謝她耐心地花了20幾分鐘,解答我心中的所有疑問,讓我決定勇敢面對開刀,雖然為了日後回診方便,我沒有選擇在和信開刀,但衷心感謝蔡醫師,在這抗癌的路上,她扮演著像天使般的角色,給我信心、勇氣和指引。
住院日記一
8月3日星期四10點左右,醫院來電告知開始禁食,下午2點到住院櫃台報到,先生和大女兒陪著我到醫院,辦完手續做完檢查,先生回辦公室忙,等下班順便接回大班的龍鳳胎寶貝,而我和大女兒則溜出醫院外出用餐、逛街去了,醫院公告近日小偷猖厥,與其被偷,乾脆花光求心安。接下來沒事可做的我們還去嬰兒房看剛出生的小Baby,順便告訴女兒她出生時的趣事;傍晚時分先生也帶來雙胞胎寶寶,一家人外出用餐,就如平時一般,無法聯想我明天一早就要進開刀房。10點了,先讓先生帶雙胞胎回家,明天早上再來,醫院裡看到類似我們母女檔,都是媽媽在照顧生病的子女,而今年才要上小五的她卻要負起照顧媽媽的重責大任,想想就覺得心疼,但也莫可奈何。因為暫時無事可做,我們一下子做數獨,一下子看書,要不就看電視,平常忙得沒時間休息,現在閒下來反而不知做什麼好,人真是矛盾的動物,還是早點睡好了。
住院日記二 2006/08/04                               大清早6點鐘,就被護士小姐叫醒,先量體温、血壓,並告知更換手術衣,因為我是第一枱刀,專有名詞聽不太懂,反正趕快盥洗,不過更衣卻難倒我了,護士說要反穿,手術衣長得像有袖子的圍兜兜,下擺很長而且很大件,背後有兩條長長的帶子,如果照護士的說法不可以穿內衣,那背部豈不一覽無遺,經過指導才知兩條帶子要在背後交叉再繞到前面打結,還好沒鬧大笑話。
  要進開刀房了,我的心開始忐忑不安,其實我昨天曾想過偷偷寫遺囑,可是心好亂,不知從何寫起,只寫了一些帳號及財產,在醫護人員指引下,先生陪我一小段路,只覺天花板一直在後退,刷一聲自動門就關上了,隔絕了我和家人,接下來就只有把命運交到醫生手上了,醫護人員忙碌著,麻醉師制式地說些須知及注意事項,麻醉藥開始生效,我漸漸失去意識,彷彿沉沉睡去連夢都沒來不及做,感覺像一瞬間我又醒來了,不同的是我視線模糊,看不清自己究竟在哪裡?身體很熱、口很渴,護士告訴已經開好刀了,只要在恢復室待一下,沒有狀況就可回病房了,吔!我還活著,看來我真的過度擔心了。
  回到病房後,我媽媽也來了,其實我媽也在治療甲狀腺亢進,只是我們倆的症狀、治療方式完全不同,從她的眼中我看到了擔心,卻又要故作鎮定地跟我話家常,先生也是,總是忍不住很大聲地斥責雙胞胎,要他們安靜讓我好好休息,這一切我看在眼裡,心裡好感動,但偒口很痛,也沒力氣說話,因為傷口在脖子上,連點頭、搖頭都會痛,最可怕的是連吞口水都痛,更別提喝水,但口真的很渴,護士也建議我喝冰牛奶、布丁,一方面補充水分、熱量,一方面也有消腫的作用,可能是麻醉藥的副作用,我一吃就吐,牛奶、布丁還有冰淇淋,護士說可以吃的東西無一倖免,最後還是放棄進食改打點滴。
住院日記三 2006/08/05                        
  雖然傷口還是很痛,但麻醉藥的副作用逐漸消退,我不再頭痛欲裂,不再吃什麼吐什麼,但大清早起床,卻發現打點滴的那隻手腫起來了,可能是晚上睡覺時翻身,點滴針頭跑掉了,庭庭為此非常自責,我趕忙安撫她,穿著長袖病人服的我,要不是手臂異常的漲痛,我也無法發現針跑掉了,拔掉點滴行動方便多了,確定下床不會忽然暈眩,我喜歡站在窗前,看著停車場從空蕩蕩到擺滿車,陽光一吋一吋灑進病房,照亮了房間也照亮了我的心情,庭庭還在睡,這幾天辛苦她了;暑假之初我們搬新家,偶有人手不足,她就常扮演救火隊角色,分擔重責大任,幫忙帶工人到新家估價,幫搬家公司開門,告知家具擺放位置等,我忽然驚覺小女孩長大了,一向依賴在身邊害羞的大女兒,在病床邊一下子幫我調枕頭,一下子蓋棉被,在我嘔吐連連時,勇敢地強忍噁心陪伴著我;昨晚我媽本來要留在醫院陪睡,是庭庭堅持要留下,讓第二天還要上班的奶奶回家休息,其實我頗擔心瘦小的她,在我需要起床上洗手間時,怎麼有辦法幫助沒法用力的我坐起來,還好醫院的病床是電動的,我嘗試將床頭調到最高,再忍痛用力一下,即可坐直起來,否則連上厠所都要麻煩護士就太糟糕了。
  今天要出院了,主治醫生來巡過房,「還好吧?傷口痛不痛?想約哪天回診?」我心裡是很感激他,但什麼話也說不出,任由先生向詢問醫生飲食禁忌及照護注意事項,訂好星期一再回門診拆線。
  穿上事先準備我很喜歡的土耳其藍洋裝,我在家人的陪伴下,先跟隔壁床的太太道再見,走過護理站謝謝護士的悉心照顧,搭乘電梯下到大廰,與人四目相對,我總會心虛地害怕別人注視著我的傷口,看來光照顧外表的傷口,也要照顧心理的傷口。
開刀後的飲食2006/08/07
  「好好哦!」女兒羡慕的說:「媽媽都可以不吃飯,餐餐都吃冰淇淋。」開刀後因傷口疼痛,加上發炎引起的灼熱感,醫生建議以流質或軟一點的食物為主,冰淇淋尤其適合,熱量足夠又可兼具冰敷效果,可是三餐布丁、牛奶、優酪乳、冰淇淋輪著吃,好膩哦!心理老想吃點鹹的東西,先生可能讀出我的想法,一早上菜市場買了二條活鱸魚,煮了一大鍋魚湯,心裡非常感動,距離上一次喝他煮的魚湯是我生雙胞胎時,已經6年前了;因傷口的關係,我必須把熱湯放涼了喝,感覺有點腥,不過為了湯口趕快癒合,還是很努力的喝,到了晚上先生外出帶晚餐回來,我實在忍不住了,請他幫忙買蚵仔麵線,總算有另一種食物可選擇。這段時間我吃遍了不同品牌、不同口味的布丁,發現這些食物太好消化,一下子肚子又餓了,可是又沒食慾,我開始熬稀飯,比較有味道而且比較不必忍痛頻頻進食。
出院後的第一天                                    一早自家的床上醒來,感覺好舒服,但傷口還是痛,出院時醫生開了藥,但連吞口水都痛的我,想到要吞藥丸就害怕,靈機一動把藥丸泡在水中,讓它慢慢溶解,再把藥水喝下,不過一不小心倒了太多水,我一次又沒辦法喝太大口,折騰了好一下子才喝完,一般人無意識的吞嚥動作,對現在的我成了得斤斤計較非不得已不做的苦差事;而日常生活的轉頭動作對我而言,也是不可能的任務,我必需整個身體一起轉,動作變得很笨拙,甚至有點好笑。
  咳嗽是另一個可怕的敵人,就是那種一連串想停停不了的咳,每咳一下傷口就跟著劇痛,只有趕快喝咳嗽藥水來制止,但喝水仍是痛,我並沒有感冒,但藥包上清楚地寫著胃藥、咳嗽藥丸、咳嗽藥水,是因為傷口發炎引起的嗎?我不得而知,但我知道我要趕在咳嗽即將發作之前,先行忍受小痛,喝下一小口藥水,來避免咳不停而大痛,我得像間諜一樣仔監視喉嚨的徵兆,一有蛛絲馬跡馬跡,就得停下手邊的事,專心應付咳嗽,先發制人,這是我今天最重要的工作。
  不過脖子上的傷口讓我意外發現,人體自我修復能力實在太神奇了,感覺每一分、每一秒,身體裡有無數個小精靈在努力工作,早上我還只能躺坐在床上,下午我就可以到客廳看電視排解無聊,每過一個小時,吞口水就比較不痛一點點,先生為了讓我可以清靜一下,帶小朋友去游泳,我還可以趕在他們回來之前烤一些可頌,生活就這樣慢慢一點一滴恢復到開刀前的樣子,唯一的不同是脖子上的傷口,及伴隨而來的術後疼痛。
開刀後的第一個爸爸節2006/08/08                    我爸媽在我國中時就離婚了,從小陰錯陽差跟媽媽姓的我,順理成章監護權歸媽媽,而從此也和爸爸失去連絡,所以我家不過父親節,而公公早在我嫁過去之前就已往生,有了第一個baby之後,我特別重視這個節日,一定買些禮物、訂蛋糕,署名小孩和我大肆慶祝一番,不過原訂要去微風買造型蛋糕,因不適合開車外出而作罷,我現在的情況也無法外出用餐,最後只有草率地在屈臣氏買了兩了二個小東西,再配上我開刀前就準備好的polo衫,煮一些家常菜充數,我自己覺得很過意不去,先生却一點也不在意,「過節不重要,身體顧好才重要。」忍不住心中的感動,偷偷掉了幾滴眼淚。
放射碘治療                                 休養了三星期之後,偒口已漸漸癒合,回門診時醫生要我到核子醫學科排定吃藥的時間,因為手術雖割除甲狀腺,但副甲狀腺仍殘存,必須服用放射碘來根除癌細胞,吃了藥以後,必須盡量與其他人隔離一步之遠,尤其要避開孕婦及小孩,我選定在開學前一星期服藥,如此一來,引起生活的不便最小,但家中的三個小孩一想到一整個星期都不能靠近媽媽,都哇哇大叫,還好新家是五、六兩層打通,均有獨立的衛浴,在這一整個星期,我獨自一個人待在六樓,規定小孩沒事不要上樓,形同軟禁的日子中,我看了平日沒空看完的書,聽了買了卻沒拆封的CD,累了就睡,完全隨性,第一天還好,第二天開始覺得悶得慌,第三天看小孩不在家,先生也上班,於是偷偷下樓用一下電腦、看看電視,這種無所事事又行動不自由的日子真不好過,坐牢的感覺就是這樣吧!三餐都在房間裡解決,衣物必須和家人分開洗,上完洗手間要沖三次水,這是醫生的交待,我一時之間好像成了污染源,一星期怎麼這麼漫長啊!
重大傷病卡   因為我的甲狀腺已全部切除,依我的體重及身體狀況,初期每天必須服用一顆甲狀腺素和一顆D3,經過詳細的術後檢查,醫生確定體內已無任何殘存癌細胞後,便開立重大傷病卡給我,說是可減免部分負擔,每次的掛號費也比較低,然後就開始拿慢性病處方簽,一張可分三個月拿每天要吃的藥,拿完第三個月的藥則須重新掛號、看診,再拿下三個月的處方簽,於是固定每個月至少有一天要到醫院報到,遇到滿六個月會加一次抽血檢查,滿一年則加超音波檢查,了解是否有複發跡象,我的主治大夫是慈祥的老醫師,喜歡用二個字的名字稱呼我,知道我是學校老師,每次都會說:「好幸福!又要放暑假/寒假」,「指數很正常,會不會手麻?」有人甲狀腺切除會缺鈣,D3的藥效要配合多曬太陽才有用,但我從來不會手麻,最後醫生連D3都幫我取消了,只剩吃一顆甲狀腺素即可。
生了一場大病之後,我提醒自己,不要事事要求完美,工作上的事情可以和同事們分工合作,但自己的身體和健康,只能靠自己照顧,睡前要清空心裡的垃圾,明天睡醒了再說,老天給我重生的機會,要好好心存感激,好好過日子,生病讓我成就更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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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為接下來的連載小說計劃所新創的專題,小手上路,不熟練之處請多包涵,題材均來自周遭人事物,再加上想像與自由發揮而成,寫作的時候我是作者,完成之後,讀者才是作者,可以邊看邊恣意想像,化文字為想像畫面,讓人物靈動有生命,讓我們共同完成這部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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