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許多同學來說我勇敢衝破常規,但其實我只是個保守的逃兵,
說不定哪天又自動歸隊。
成為教師甄試的逃兵
「天啊你好勇敢!」
「你做了我也好嚮往卻不敢實踐的選擇!」
在同學們眼中我做了極其灑脫的決定,但其實我的生涯轉折十分保守。去年十二月我錄取了諮商所,決定完成研究所學業後再考慮是否考教師甄試。我並沒有放棄申請教師證,也沒有發誓此生不考教師甄試。甚至,因為我偏好當高中輔導教師,若能完成研究所學業並考取心理師證照也是加分。認真說來,這只是先後問題罷了。
但我們都害怕停下來。
趁著剛畢業頭腦清楚,聯招筆試很有機會;讀研究所還要四年,時間成本太高;未來的教師缺額不樂觀,趕緊卡位。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內化了這些資訊,系上對於生涯的想像便是:想當心理師的同學積極準備研究所,想當輔導老師的則迎戰兼職實習、教師檢定、全職實習、教師甄試等層層關卡,若應屆沒錄取便去代理累積經驗。研究所這條路壓根兒與輔導教師無關。
整個大學四年我也是這樣以為的。大二那一年我便決定當輔導教師,因此申請研究所、雙聯學制都被我捨棄。但人生再怎麼規劃,往往不敵一連串的偶然。
起初準備研究所推甄,不過是為了在實習後準備教師甄試的這段期間,用研究所錄取證明延緩兵役。所以那時的規畫其實是以教師甄試為主,研究所只是考考看,沒考上再思考其他方法延緩兵役。若考上了,則是先工作一年再在職進修。
但我的字典裡沒有考考看這三個字。我的書面資料請朋友幫忙審閱多次,我甚至抓緊實習的工作空檔啃著一篇篇中外文獻,只為完成研究計畫。第一階段結果尚未公布前,我便主動尋找同樣想考取諮商所的夥伴,相約練習諮商演練。這段時間也不敢放掉教師甄試,每週日都有一次教師甄試讀書會。
從七月一路緊鑼密鼓到十二月,終於,我通過了第一志願的書面審查。我應該要開心的,畢竟又往自己的理想邁進一步,實習期間也完成了一項又一項的任務。
但我活得很厭世。
面試那一天我提早好幾個小時到學校,與朋友在校園散步談天,不時深深嘆好幾口氣。我的胸口彷彿有股強大的負能量,不吐不快。尤其聽著朋友分享碩士班的壓力,以及他們在職進修的同學面臨的困境,我的心更混亂了。
我還要按照原本的規劃,過著這樣高壓的生活嗎?這半年在實習、教甄、研究所推甄之間奔波,尚且都能維持一定品質,但我已經疲乏了。我只是出席,完成任務,沒有任何的期待。我只能向前,否則將被一項項任務給淹沒。我還要再維持這樣的緊繃狀態,考半年的教師甄試嗎?我真的要在職進修,過上至少兩年,比照這學期的生活,還失去修習選修課程的機會嗎?
接下來的想法更是厭世--我真的那麼想當老師嗎?我的人生就只能圍繞在應屆考上,不然就考代理累積經驗這狹仄的生涯想像嗎?
我現在就想結束實習。我不只一次這樣跟朋友說。我喜愛我的指導老師們,我喜歡與學生談話,但是我抗拒上班。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上班日的夜晚我會失眠,上班期待的是中午用餐以及下班。心底有份惶恐醞釀已久--如果沒考上輔導老師,我還能做什麼呢?我沒有答案,人生價值只好乖乖交由教師甄試給評斷。
我受過這一切了。我不是沒有才華,為何人生要被侷限於此?我還年輕,為何那麼著急將自己定型?先讓自己多學習,多體驗,擴展人生的可能性,就算回鍋考教師甄試,屆時的能力與視野也已不同。即使未來當上輔導老師,那也不會我是生涯的終點或是唯一。這樣,究竟有何損失?
於是研究所甚至還沒放榜我便決定,如果錄取了就不考今年教師甄試。放榜那天我點開榜單,正取了,成為系上唯一參與教育實習,卻先讀研究所的教甄逃兵。
沒有確定的計畫卻要留在台北
原本計畫實習後待在台北半年,既方便與讀書會夥伴一同奮鬥,也能就近請教實習學校的老師們。但不考教師甄試以後,頓時失去待在台北的理由。
但是一決定不考教師甄試的那一刻,我似乎就在找留在台北的各種理由。我申請了一份非營利組織的兼職實習,實習學校的老師則替我介紹家教的學生。最近也報名了英語學術寫作的課程,希望將自己的英語提升到學術程度。
後來那份實習沒有錄取,我便寄信詢問某些大學課程能否旁聽,但也仍在等待回音。因此除了家教與英語課程之外,接下來半年在台北的生活幾乎是未知數。
這段時間我最害怕的問題便是:那你在台北要做什麼?
老實說我不是因為要做什麼而留在台北,而是先射箭再畫靶,因為想留在台北而必須找事情做。但短時間我很難確定該做些什麼,那些「要做什麼」的提問即便只是出於好奇,卻像是在質疑我留在台北的正當性。
所以也許我應當將問句調整成:留在台北,是因為想過什麼樣的生活?我會說,想再過半年台北大學生的生活,自由的、獨立的、開創機會的生活。
我是個容易順服於他人需求的濫好人,也是個過度積極的工作狂,更是在家會被呵護的孩子。所以我想留在台北,學習傾聽當下自己的需求並且負責,而非先考慮他人,先考慮未來。好比說,累了就睡,想閱讀就閱讀,想寫作就寫作,想與朋友聚會就主動邀約,需要獨處時也能拉出自己的空間。針對獨立與負責,我想做一些在家就沒有動力嘗試的事情,例如精進廚藝,在家裡恐怕會選擇依賴父母,但在台北我可以更大膽的嘗試。關於開創機會,我則懷念大一時常有空閒參加台北的講座、展覽等等,甚至有機會認識各行各業的人們,刺激對於人生及社會的想像。
儘管家人有些不捨,但願意讓我自主運用這最自由的半年。即使得到了家人的許可,我不免仍感到焦慮。因為對我這名工作狂而言,這是最不確定的半年,深怕浪費了半年的房租。
但停下來想想,這半年即使沒有留下什麼,損失也還在可接受範圍。況且,不可能沒有留下些什麼的。不如將這半年當作一場人生的實驗,看看自己將如何與不確定共處,迸發什麼新的可能。
接下來我將不定期紀錄這半年與不確定共處的生活,和大家分享在這難得的半年我體驗並領會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