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眼看戰爭」：第一次世界大戰(2)

在一次大戰爆發之前，全歐洲的國際局勢，要稍微做一個簡單分析，讓讀者大概了解狀況，至於地理位置因為筆者懶得找地圖，請各位自行找吧。(被巴頭)

就先算一下1914年歐戰爆發前，歐洲五強各國的軍力與潛在力量好了，其他的小國數字只有零頭，先不算在內。這五大強國從西邊開始，是英國、法國、德國、奧匈帝國與俄國，兵力的對比這邊抓個概述，畢竟這篇不是論文。先以戰前常備兵力，跟開戰後的戰時兵力做個對比。

戰前常備兵力開戰兵力役齡男子英25萬40萬(含殖民地軍隊)600萬(殖民地佔一半)法80萬180萬(含殖民地軍隊)600萬(殖民地約6成)俄140萬340萬1700萬德75萬200萬(含殖民地軍隊)950萬(殖民地約1成)奧45萬130萬600萬

簡單說，協約國對比同盟國的軍力優勢約為2:1。讀者也別忘了，德奧同盟是位在中心，有兩面受敵的壓力在，所以把這場戰爭說成是德國的軍國主義造成，其實是忽略掉這個客觀現實。讀者也別後見之明，認為人數不是問題，在現代火力前人多人少都沒差，在開戰前根本就沒人會預料到未來的壕溝戰是如此慘烈，人力優勢至少是很現實的。而且以西部戰線來說，德軍在初期的右翼包圍作戰上，其實已經接近巴黎，若不是英國遠征軍那「一點點」的軍力填補了戰線缺口，巴黎被德軍攻下後，三國協約還可不可以撐下去是未知數。

所以純粹以兵力來說，德國沒有理由會想要主動發起戰爭，奧匈帝國更別說，大概勉強是比英國要好一點，拿個陸軍倒數第二。更別提俄國有超過一千多萬的役齡男子，隨便抓個兩成的軍事訓練比例，可立即上戰場的就有三百萬人以上，請讀者以當時的人思考，德國是否有任何稱霸的動機？正常人想的應該會是先保家衛國才對，同時兩面開戰根本是愚蠢。

再拿海軍的狀況來說好了，下表是開戰前後大致上的海軍實力對照。請讀者注意，俄國在之前日俄戰爭，已經損失了整個波羅的海艦隊，並非俄國不重視海軍之故。

海軍人數(萬)戰艦數量噸位數(萬噸)英2029220法71073俄5.4433德817100奧1.5325

很明顯的，協約國對比同盟國是將近3:1，再說以歐洲沿海來說，奧匈帝國的軍隊連法國都比不過，德國海軍能否出得了北海都有疑問。大英帝國海軍果然是氣勢非凡，整場大戰下來，德國海軍根本就沒想去追求艦隊決戰過。

所以，德國想要追求帝國主義殖民世界，這種說法是一點道理都沒有。反過來說，德國還可以拿海軍當籌碼，用建造海軍的威脅去跟英國談判非洲的殖民地劃分，實際上也真的這樣談過，英國內閣還很High過。後來的問題嘛，這就留到之後再說了，先賣個關子。

換言之，任何有中學數學以上能力的人，都會知道從數字來看，要說是德國為邪惡的一方，整天幻想奴役全世界，走向軍國之道，這簡直是把幾千萬德國人都當白痴看。但戰爭也並非光看軍力吧，所以讓我們研究一下經濟層面的狀況，一樣是先展示幾張表給讀者參考。

1914年前20年，歐洲五強國的軍事開支到底是多少，成長比例與占有GDP又是多少呢？這邊的單位是英鎊，請別問筆者為何不是用美元算，那年代美元還不是歐洲主要貨幣。再說，這張表的重點在於各國對比，而非實際數字。

1894191420年間成長百分比(%)支出佔GDP百分比支出佔GDP百分比英332.5723.2117法384.2724.891.5俄864.41015.118德363.4933.9158奧9.53.1253.2160
(單位：百萬英鎊)

所以一目瞭然，戰前有哪個國家在「窮兵黷武」的？二十年的成長比例看來很高，這也是許多教科書聲稱，歐洲正在進行一場軍備競賽的說詞。但以實際該年所佔的GDP比例來看，根本就沒多大變化，相對來說，英法兩國還提高的比較多，看來比較像是想打仗的感覺。不過這些數字都只是概念，實際上只能代表一件事。

「民意基礎」，這五個國家都有議會，或多或少都有財政影響力，這代表歐洲民眾對增加軍費是敬謝不敏。俄國的比例之所以很高，是因為日俄戰爭後的損失太大，亟需重建軍隊所致；德國的帝國議會更像是台灣的立法院，可以為了反對敵對派系獲利，對軍購需求睜眼說瞎話，換屁股就換腦袋反對到底；奧國則是打腫臉充胖子，國內民族對立日益嚴重，合併了日後造成大戰原因的波士尼亞，又要花更多錢去收買民心；英法兩國就更別提，在英國當時執政的自由黨，對保守黨的積極備戰口號，就跟台灣執政黨說的沒兩樣，「我們不該持續刺激德國，兩國和平對大家都有利」。(註：雖說不完全相同，但歷史讀來總是格外有趣，異常的相似。)

這時候，一定有讀者要大聲抗議，上一篇不是筆者才講，說大家都舉債度日嗎，那說不定是債務太高，高到大家受不了才打起來的。這種說法當然有道理，下表就是各國在開戰前的債務狀況，看過後讀者一定會更了然於心。

18871913債務佔NNP百分比(%)債務佔NNP百分比(%)英650百萬英鎊55625百萬英鎊38法23500百萬法郎12033000百萬法郎87俄4400百萬盧布658800百萬盧布47德8500百萬馬克5021500百萬馬克44奧找不到數字，估計不會比德國高

簡單說，都比台灣現在好太多(爆)，事實上各國努力降低債務是有目共睹，若是有心準備戰爭，這債務的比例應該爬到比天高才是。有人會覺得訝異，怎麼債務越借比例越低？這有幾項要說明，這時候正好是各國經濟超速成長期，所以債多不愁，反正成長率很高。

另外要說明的是，在1880年代還沒所得稅(應該說是現代概念的所得稅)，也就是我們現在說的人頭稅，所以稅收來自於關稅跟各種貨物稅，所以整體來說高速成長讓稅收變多。其次是20年間的稅法概念也有改進，很多有錢人開始要繳重稅，本來可以避掉的都跑不了。讀者請明白，在國王還在的時候，資本家膽敢宣稱自己很偉大造福人群不用繳稅，小心自己腦袋不保，而且那年代做生意一堆都要靠貴族關係。

回到主題，這只不過證明了從國防開銷與舉債兩方面來說，看不出歐洲各國有想要打仗的覺悟。從國防開支就可以看出，民意根本不站在軍國主義者那邊。所以說，無論是從軍事兵力與財政債務兩方面看，實在沒有任何理由，證明歐洲在戰前是軍國主義盛行，尤其是德國特別嚴重。

承接上篇，我們已經可以了解，傳統的正邪二分法是完全不適用大戰爆發前的歐洲，這時候根本沒有一個國家在硬實力的對比與增長上，看起來像是要掀起世界大戰的樣子。在這邊也要跟讀者做一些說明，讓各位可以更深入了解一下狀況。

就以純軍力來說，英法俄協約對比德奧同盟，有二比一的優勢，更別提當美國參戰後，這對德奧來說更加的絕望。但人力優勢已經不再是絕對的，各國都有這方面的認知，軍方更是清楚機關槍跟火炮的威力，從一個簡單的數字就可以說明，為何開戰後雙方如此拉鋸，德國甚至就快要贏得西部戰役。在1914年的軍備生產，英國生產了將近十萬支步槍，德國只生產了不到一半的數量，但在機關槍的項目上，英國生產了不到三百支，德國卻生產了超過兩千支。直到隔年，英國才生產了跟德國相當的六千支機槍。

這說明了什麼？很多，德國早就知道人力劣勢，也很清楚機槍的威力，所以構築的火網跟防禦概念，遠遠贏過英軍，英國則像是階級森嚴的老式軍隊，軍官沒下令、士兵沒反應，這要如何期待軍隊可以發揮臨機應變的戰力？若我們只看戰爭後期，英軍坦克數量遠超過德軍的「十輛」，就斷言英國較有進取精神，這是完全說不通的。(註：別懷疑，真的只有十幾輛，完全沒在生產。)

再以財政來說，雖然大英帝國號稱日不落國，純粹以資產來說是遠遠超過德奧兩國，但是卻忽略了「變賣求現」總是買方市場的真理。簡單說，英法兩國的財政合計遠優德奧兩國，但紙面上的資產跟變成通貨來購買軍品，帳面價值跟實際上可以拿到的現鈔是兩回事。協約國從一開始就過於樂觀戰爭的時間，戰前既沒良好的財政規劃，戰後只好把祖產賣賣掉，也是沒辦法的事。

總之，大戰前各國是沒多少準備，至少財政上是看不出來，這是客觀事實。至於各國軍方憂心的防衛不足，這是另外一回事，像是德國在1910年代開始，還一度出現過軍費不足，邊界的守備部隊，連彈藥配發都要限額，打個十發就要準備拚刺刀的窘境。

至少，我們可以得到一個輪廓。大戰爆發前二十年，各國民主狀況日趨深化，選舉權逐步放寬，政府舉債用以公共建設來政策買票，而沒有民眾喜歡把錢丟在國防支出上，大家都相信嘴砲政客說的軍隊支出太高，而事實上是各國的軍費支出都是勉強達到「擴軍不足、防衛有餘」，只能依靠額外的方法來擴軍，像是德國海軍之所以成長到讓英國感到有威脅，就是舉債造艦的結果。

民意反戰，政客也不敢得罪選票，銀行家生意遍及全球，實業界的商品通行世界，這怎麼看都不像是一個會打仗的年代。但是一個關鍵的因素，造成了悲劇的發生，跟一般人想的完全相反，因為各國的軍費不足，都無法達到有效防衛的開銷，反倒讓各國之間互有猜忌，稍有軍備的成長就掀起陰謀論。

簡單說，就是各國的軍費支出，永遠無法滿足防禦戰略的需求，遑論是軍國主義的擴張。這時只要鄰國稍有擴軍的現象，或是新式武器的出現，就會讓本國的危機意識成長，但這個危機意識並沒有擴及全民，但足以埋下人類彼此仇殺的最可怕因素：

「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