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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接觸育幼院小孩

（這是一篇舊文章了，不知道為什麼一直躺在草稿夾裡沒有發。回看自己的這篇文章，勾起許多回憶，讓我若有所思的。希望看完這篇文章的你，也能有所感觸。）

昨天我和老陳，和一對夫妻朋友，帶著18名育幼院院童去桃園中壢的電影院看冰雪奇緣2。

這是我第一次和育幼院院童接觸。

感謝朋友的邀請，才讓我有這次難得的機會。這家育幼院位於桃園，我不知道育幼院實際的位置，但住在桃園的夫妻朋友有親自去過這家育幼院，朋友說當時進院參觀的感覺非常好，一進門就有一個臉上堆滿笑容的小男孩，乖巧的端了一杯水請他喝，當時他們對這家育幼院就留下非常美好的印象。

最近冰雪奇緣2上映，朋友在算命師的推薦下，決定去電影院看（非常奇怪的初衷），但身邊的姪女、外甥女全都看過了，再看看推車裡6個月大的兒子...朋友說他手上居然沒有一個可以帶出去一起看Elsa的小孩...

突然間，他們想起育幼院那個蹦蹦跳跳、拿著水請他們喝的小男孩...

於是，朋友打了電話去育幼院，詢問邀請小朋友一起外出看電影的可能。

一開始，育幼院的老師說，小朋友的行程都很滿，如果要外出，要等過年後了...

「蛤？過年後？過年後電影都下檔了...」朋友在電話裡向老師爭取，希望讓小朋友可以在冰雪奇緣熱播的時候看到，畢竟現在學校裡的同學都在談論吧，希望育幼院的小朋友在學校也可以參與同學的話題。

於是，便有了這次的行程。

朋友在跟院方討論細節時，剛好與我在LINE上聊天，朋友想說我一定也會有意願，便邀請我一同前往。

所有初體驗的事都要帶上老陳，所以我跟朋友說我有兩位要去。

因為是第一次近距離和育幼院的小朋友相處，活動的前一天，我有點忐忑，忐忑的點在，我確實是用著帶有同情的心情去接觸他們，但又不希望他們在相處中感到我對他們的同情之意，我害怕他們會把我這份同理的同情，曲解成一種以上看下的可憐，不想要他們有明明感受不舒服，但為了握住心愛的東西得委曲自己的壓抑。

我會這樣想，是因為為了這次育幼院之行，我特意看了一篇有關育幼院的文章。筆者是一位從育幼院離院4年的社會工作者。

文章大概是說，育幼院看似資源充足，看似補上「家」的功能，但其實院內的制度不太能對院童的需求做出個別的回應，例如，如果你覺得你的數學不好，向院方提出補習數學的要求，院方不僅不同意，甚至還會覺得你是在找麻煩。

為了配合院內大家庭式的生活規範，院童完全不可能擁有屬於自己的私人活動，例如，和朋友看電影、去演唱會，所有作息時間以外的活動都是不被允許的。

且因為院內的人員流動性很高，院童沒有一個固定且長期可情感依附的對象，面對資源不是「要了就會給」的管理階層（俗稱大人)，他們必須過著揣摩上意才能生存的生活，很多時候，他們根本無法做出衷於自己的選擇，而是要先站在大人的立場去想，什麼樣的要求才會被大人所接受...

筆者說他在在育幼院有很強烈的侷限感，常感到無助，無法有求必應的日子過久了也漸漸喪失為自己發聲的語言，更別說自信心了...

我不確定是不是所有的育幼院都是這樣，我只能從這些流傳的文章去揣測育幼院的樣子...

而老陳除了有跟我一樣的忐忑之外，還多了一份不知道要與孩子怎麼相處的尷尬。

我知道老陳不喜歡小孩，他願意跟我一起來，我已經很感謝他。

我對老陳說，其實你什麼都不需要做，只要靜靜的在遠處看著，小孩就可以感受到你的善意，不然你好好的禮拜天一大早，為什麼要從台北殺來桃園，你出現在這，小朋友就已經知道你是好人。

我接著說「出發前一天的晚上，只要有一個小朋友，因為想到今天要來看冰雪奇緣而開心的睡不著，我們就已經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了。」

我知道我有安撫到他。

到了現場，老陳和夫妻朋友的老公去停車，我和朋友先去餐廳等小朋友。到了餐廳門口沒多久，就有一位育幼院的老師前來跟我們會合，說小朋友搭公車來，現在在那裡整隊（手指向身後的某個遠方），說因為今天3-6歲的小朋友有6位，上下公車需要一點時間，請我們等一下。期間就跟我們聊了一些育幼院的事。

老師說，目前他們育幼院共有18名院童，今天來了14位，沒來的4位有的返家，有的在院內準備會考，今天年紀最大的院童是高二，再來是兩名國一生。

這些院童都是社會局發派下來的，來自家暴、性侵、清寒的家庭...每個院童的學費、生活費加起來一個月約2.2萬，每個月會發放400-500的零花錢，這樣的政府補助支撐著育幼院30%的支出，尚有70%是靠外界捐助，現在快過年了，物資部分很充足，經費部分還是比較匱乏...

聊著聊著，兩人一列的小朋友隊伍，手牽手，搖搖晃晃的從遠方向我們走來，像一群小鴨子。

我和朋友站在餐廳門口迎接他們進來，一進門，第二列右邊的一個小男孩就對著我們奮力的揮舞著小手，臉上掛著最符合燦爛二字的笑容，直說你好～～你好～～～

同行的5名老師在身邊不斷的提醒著孩子「要跟人家打招呼... 人家在看你，你有沒有看人家...」

經過的小朋友，一個個用雙眼用力的注視著我們，揮手跟我問好。

第一個印象非常之好！

一群可愛、開朗的小孩，我沒有解讀到其他訊息。

放眼望去，小孩差不多都是小學生的年紀。我們帶他們去一家日本定食餐廳，小朋友很好奇的東張西望，一直說我們是不是到了日本啊！

感覺得到他們有點害羞，但又很急於表達自我，會一直搶著回答我們提出的問題。

跟我同桌的是一個國一的小女生，跟小一的女生。

國一女生坐在我正對面，小一女生坐在我左前方。

我以為他們會很安靜，但其實他們比我想像的健談，也會自己找話題（笑）。

一開始可能有點害怕我，兩個小女生戴著口罩，瞪著大眼睛看著我。

當我問完「妳們幾年級啊」，「妳叫什麼名字呀」，可能接受到我的善意，她們開始七嘴八舌的跟我亂聊，開始會對我好奇了「妳是屬什麼的呀」、「妳幾歲呀」、「你是什麼星座的呀」、「今天是妳請我們看電影嗎」，還會要求我反猜她們的生日。

期間，國一的小女生不斷的伸出食指腹對著我說「我的手昨天被美工刀割到了，很痛。」

我看了一下是一個還可以忍受的傷口。

原本在隔壁桌，招呼其他小朋友的我的朋友，走回了我們用餐的大人桌，跟我說剛剛那邊的小孩，爭先恐後的向她報上自己的年紀跟級別，期間還有一個小朋友大聲的對她說「我三歲就住進來了」。

不久，跟我同桌的國一女生的餐點上了，她點的是秋刀魚定食，我試著再找話題聊天「哇妳吃魚啊，阿姨吃魚過敏，所以我沒辦法吃魚」。

小女生說「他們都說我是貓咪，因為我喜歡吃魚～～」，我看他興奮的將雙手揮舞在空中，一副迫不及待想要拿起餐具的樣子，一邊的小一女生馬上提醒她「先不能吃啦，要等老師說開動了才可以吃。」

國一女生聽到之後，看了看餐點，再看了看我，尷尬的笑。然後又把受傷的手指給我看，跟我說「你看，紅紅的。」

在吃魚的時候，國中小女生不斷的研究那條魚，還提出很多疑問「這是秋刀魚嗎」、「他魚刺是不是幫我弄好啦，都沒刺」、「啊！有一根刺！」、「我要吃魚眼睛，我能吃魚眼睛嗎，我舅舅說魚眼睛可以吃，中間的珠珠也可以吞」...

吃飯到了尾聲，國一女生看到我放著可爾必思冰沙不喝，對著我，指著杯子說，這是什麼啊，我接收到她的暗示「給你喝吧，阿姨不喝冰的」，她還不好意思的說不要，直到我把杯子推向她。

她開心的收下杯子，然後笑著小聲的說「店員看到我有兩個杯子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啊」。然後又給我看他受傷的食指。

「她怎麼一直給我看她的手指...」我心裡還在犯滴咕，這時我朋友推推我的手，在我耳邊說「她一直給你看她的手指，可能是想引起妳的注意...」

「應該是吧」我心裡也是這樣想。

此時我起身，對著還在吃魚的國一女生說「阿姨吃完飯出去一下，等下就回來。」我打算回應他的「引起」。

我去隔壁7-11買了OK繃。

「給你貼上吧，這樣就不痛了」我從7-11回來，把OK繃遞給國一女生，老師連忙說「這是小傷口，不需要OK繃的。」但我看國一生笑得很開心，馬上接過我的OK繃貼上。

隔壁桌的老陳跟朋友的老公搶在好幾分鐘前就已經快速吃完，到樓上的電影院，說是要趕在電影開場前，先去買可樂跟爆米花給小朋友，讓他們感受到全套的電影享受！

朋友夫妻很用心，前一天已經先來場勘，看到爆米花太大捅，還事先買了紙碗，說是可以將大桶的爆米花分成小朋友一人一份的份量。

在老陳跟朋友老公七手八腳的分配爆米花的同時，樓下的小朋友也吃得差不多了，在老師的呼喊下，小朋友又整隊成剛剛的小鴨隊伍，兩人一列，手牽手，乖巧的等著老師的指令。

我們朝電影院的方向走過去，小朋友一路上開心的咿咿呀呀的。

進電影院之前，老師讓小朋友去上廁所。這時候我觀察到一個現象，就是其中三個年紀最大的小孩（高二、國一、國一）手邊都牽著一個一看就是群體中年紀偏小的小孩，我問其中一個國一女生（不是跟我同桌的），「你負責帶這個弟弟嗎？」

「對呀～他三歲，我負責帶他～～」國一女生臉笑得圓圓，露出像女團AKB48一般的少女笑容對著我說。

可能有感受到我向她走近，國一女生在我開口前已經眼睛笑得彎彎的看著我，我一開口，他同時間回應我的問題。

等大家都上完廁所，我們朝著電影院檢票口走去。

大家在那裡分了爆米花和可樂，看得出小朋友真的很開心，一直嚷嚷著說好興奮喔、好緊張喔！

老師則是一直對我們說「小朋友剛剛吃很飽了，這爆米花跟可樂對他們份量太多了...」

但我看小朋友都有第二個胃。

小朋友被安排在電影院最中間的兩排，坐在電影院大大軟軟的沙發椅上顯然很放鬆，各個東倒西歪的，一邊激動的跟身邊同伴分享感受「這爆米花好好吃喔」。有著小孩該有的吵鬧。

我和老陳還有朋友安頓好小朋友後，則是坐到了最後一排，等待電影開始。

電影開始了，燈光一暗，場內就響起一片小孩子笑鬧的尖叫聲。電影開演前的熄燈，本來就會使人興奮。

當天整場電影院，有三分之二都是小孩。

雪寶真的是扛起全場所有的笑點，只要雪寶出現，黑暗中，都是此起彼落的小孩笑聲。不知道這些笑聲有沒有這些育幼院小朋友的。

電影播放完畢，全場的人陸續起立散場。育幼院的小朋友還乖乖坐在兩排等著我們靠近，他們的表情告訴我他們很滿足，也有點累，一看到我們走近，老師馬上對我們說「小朋友真的很開心，他們真的很少有機會可以看到電影...還有小朋友哭了...」

我對著老師微笑。

老陳在旁邊幫小朋友收拾爆米花（幾乎全部吃完）（就說小朋友有第二個胃！），收到最後，還有一捅爆米花還剩一點點，老陳對著靠他最近的小男生說「你還要嗎？」小孩害羞的不說話，但嘴是微笑著的。

我說「你可以吃完它喔」，他馬上開心的伸手向爆米花，然後在電影院的階梯上跳上跳下的。

最後我們在電影坐在原地拍照留念。小朋友非常開心的喊出YA～～

我和朋友一起看著手機檢查照片有沒有拍好，這時候老師拍拍我的手臂跟我說「這些都是保護中的小孩，照片請不要散佈出去，如果要分享照片，請把他們的眼睛遮起來。」

一下子我們又想起了他們的身份。

最後散場的時候，老師不斷叮嚀小孩跟我們說謝謝，幾個年紀小的小孩在我們身邊跳成一個圈圈，用有點發音不標準的童因說著「好看」、「喜歡」、「謝謝」。

我們在場外又拍了一張照片。

擺POSE的時候老師對著小朋友喊「比超人！比超人！不要讓哥哥姐姐後製麻煩！」

我站在最後一排，看不到孩子的正面，所以一時間沒聽懂老師「後製」的意思，只以為就是一個超人的POSE，直到我看到照片...

原來老師在保護他們，他們也懂得保護自己。

開車回台北的路上，老陳對我說，他好像有點可以理解為什麼古天樂會一直想賺錢捐學校給弱勢小孩了。

「下次如果還是同一批小孩，我們再帶他們出來玩吧」老陳這樣對我說。

我很意外一向不怎麼喜歡跟小孩待在一起的老陳居然提出這樣的邀請。

「今天晚上睡前，只要有一個小朋友想起今天發生的經過，我們就是做了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我回應老陳。

「不只一個吧，我覺得是每個」老陳笑著，手握著方向盤看向遠方。

持續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