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說我很幸運

抽中三年一次可補助的全身健檢，同事說我運氣好，我便高高興興去健檢了。醫生觸診乳房後，建議再去做乳房攝影。幾年前，家族有人確診乳癌，我就有固定做乳房攝影的追蹤，心裡不以為意，我比較在意的反而是糞便潛血反應，要做大腸鏡檢查，我從未做過，因此頗焦慮。

沒想到順利完成大腸鏡檢查，被醫生讚美大腸粉嫩通暢後，乳房攝影結果就被通知有異狀，要再做局部放大攝影。

這個經驗兩年前也有，我以為也是因為乳房比較緻密，醫生要再確認鈣化點的情況，但這次醫生面色凝重，他說：左側乳房鈣化點突然出現很多，要手術拿掉才行。

聽到住院手術要三到四天，既害怕又慌張，隨即找了大醫院的乳房外科醫師諮詢。第二位醫生說明得很仔細：「癌症不可怕，可怕的是復發與轉移，妳的情況只要移除這些鈣化點，而且，是惡性腫瘤的機率只有十分之一。」

感覺醫生專業有耐心，當下決定請醫生為我安排微創手術，我從未開過刀，以為三天住院後好好休養就沒事了，手術後一週回診，醫生一見到我就說：「妳化驗的結果是惡性腫瘤，不過是零期，也就是原位癌。」

醫生見我嚇壞了，拍拍我的手，安慰我：「妳知道妳很幸運嗎？我不用發重大傷病卡給妳，妳不用作化療，只要再開一次刀，拿掉更大的範圍，化驗淋巴有無感染，再做放射線治療就好了。」

在診間外面等候第二次手術安排時，我的眼淚沒停過，越哭越難過，躲到候診區的角落，眼淚還是止不住，乳房外科滿滿的病患，好像也沒有人覺得我奇怪。好朋友知道結果以後，也說：「早期發現早期治療，不用化療，妳真的很幸運啊！」

一個月之後，到腫瘤放射科報到，頭髮花白的年長護士一邊仔細核對資料，一邊打量我：「妳看起來很健康呢！」我臉上微笑著，心裡卻酸酸的：是啊，我這麼健康的人，為什麼會得癌症......護士不知道我的內心戲，卻很真誠地看著我：「小姐，要像妳這麼早就發現，是很少見的妳知道嗎？放射科一年上百個病患，妳是非常幸運的那種！」

等待主治醫師叫號時，我在候診區聽見寶寶的哭聲，走廊上，一對年輕夫婦正在安撫病床上的小嬰兒，我不知道嬰兒怎麼了，但會出現在這裡，顯然要做放射線治療，夫妻倆儘管戴著口罩，那兩張臉還是看起來很憔悴。

候診區還有為數不少的老人，有一兩個瘦骨嶙峋，風吹就要倒要斷的那種枯瘦，張著無神的雙眼等待著。

如果不是為了治療，以此生最頻繁的次數出入醫院，我並不知道醫院裡有這麼多生病的人，每天川流不息的人潮湧進來又漫出去，這些生病的人，心情也像我一樣晦暗嗎？然而，他們說我是幸運的，真的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