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等待變成一種生活,我的時間就在那一刻靜止,在這十坪的隔離病房內。
其實我並不覺得不習慣,對於這個年紀的我來說或許是再也不會擁有的平靜。
但等待總是有盡頭。
『哈囉~你看到我這身裝扮就知道是甚麼意思了吧~~~?』
穿著護士病房服,僅戴著口罩的護理師笑著走了進來,開心地對我說著。
『終於嗎?』我笑了,一時之間百感交集,50餘天漫長的隔離治療終於來到了盡頭。
『現在你的採檢結果已經先通報疾管局,但最終解除隔離的行政命令需要等阿中部長跟專家小組批示,所以公文來回還要一點時間,你還要再等個一兩天喔!不好意思欸~~~』
『沒關係~都在這裡這麼多天了,不差那一兩天~我應該沒有破這間醫院最久的隔離紀錄吧?』我吐了口氣,笑著回應。
『上一位是63天的~你還差她一~~~點點~~~~~~』
『我差點以為我要打破她的紀錄了啊~』我無奈地搖搖頭,三採陰流程到了後期,實際上往往忽陰忽陽,只要一次失敗就得下週重來,不斷重複的過程對於患者與醫療人員來說都是巨大的身心煎熬。
『跟我來吧~先帶你去做一次CT斷層掃描!看一下你肺炎的恢復狀況,這是每個康復者都會做的追蹤!』
我按照護理師的指導將N95口罩戴好,在隔了55天後,跨出了沉重的雙層隔離門,以及中間數個隔離走廊區域的安全門,來到了病房外。
「完全沒有印象」、「這裡是哪裡?」、「怎麼一切都是沒有見過的地方?」
在一瞬間,大量從未接收過的資訊與畫面充斥著我的腦海裡。
我突然意識到,我的時間又再次往前走了。
其實我似乎一直都沒準備好出院這件事。
50多天前,119穿著隔離服來將我帶走時,仿佛在看著怪物的眼神仍然在我腦海裡迴盪著。特別在我臉書上,回國報平安貼文按怒的那位依舊讓我感到難過與畏懼。我依舊未想好如何跟朋友與同事們解釋我這段消失的時間,我不知道他們知道了多少,又會用甚麼樣的態度對我。
我在世界上的時間一下子跳過了兩個月,在外面的世界,禁口令下我是不存在的。
疾病帶來的痛苦,面對死亡的無助,長期隔離的孤獨,面對社會輿論的恐懼。
這一切在這個島嶼上或許只有我們這500人能懂。
我好想讓人能懂,但我現在甚麼都不能說。
『恭喜你終於出院了!今天有三位一起出院喔!我們幫你們準備了歡送會~』
護理長帶著幾個我熟識的護理師與醫生拍著手,我在這57天的過程當中一點一點的認識她們,記住了她們的名子。
我向她們保證我一定會回來看她們。
我緩緩步行出了醫院,往隔離住所的方向慢慢前行,因為還要自主健康管理14天,所以我暫時不打算回家。
加上在外國出差的一個月,我已經有將近100天沒經過這條路了。
我好像乘坐上了時光機,一下跳躍到了三個月後。
在傍晚的夕陽下,街上少數店家已經換了新的店面,路上的行人也已經換上的春夏的服裝,與兩個月前封城的歐洲比起來,充斥著歡笑與活力。
我終於跨越了時空,回到了沒有疫情,溫和寧靜的島國。
我緩緩打開了老舊公寓的鐵門,早就在裡面等了好久的父母跑出來迎接我這個不肖子,我對著她們講出了我這段時間最想說的話。
『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