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成年人平均一年流淚的次數是三次,我這幾年可能是那個的十到十五倍左右,而且在異鄉裡肆無忌憚,沒有在顧慮我眼前的人是誰,不考慮對方有沒有辦法理解我的眼淚,想哭就哭,十分健康——我寫這句話是反語——相較之下若失禮則會自制的笑容還比較收斂。當然,拿笑容對比,跟大人責問小孩為什麼數學不能考得跟國文一樣好那般,完全不知道兩個不一樣的東西是基於什麼換算公式可以一起比較。
上面說「不考慮對方是否理解」,其實有誤差;校正對焦來說,比較像是如果對方試圖理解反而會造成我的困擾;因為那代表我需要事前確認好正確答案。被說「你慢慢說」時的我像是要起跑的瞬間踩到鞋帶絆倒一樣。然後要忘記狂奔的衝動被迫先理出線頭一樣。或許過往的我許願說:為什麼世界上沒有諮商師專屬處方簽的變形藥水,這樣我可以用沒人知道的語言嚎啕大哭⋯⋯如此的願望並不是我的真實。那可能只是我許願希望免受理性說明之災。
主管是我的災厄來源,但不知不覺間我也無數次在他面前流淚。有可能因為他是最接近變形願望的情景;價值觀差得太遠,100%的錯誤就乾淨俐落不需要訂正誤差了。他講他的我哭我的,他的全誤解反而達成我可以安心哭泣的條件。當然,確實在他面前第一次哭時心裡略有罪惡感——略有對對話不誠實的罪惡感。我說對對話誠實不是說實話也不是所有內容與情緒的全部揭露這樣的對外誠實,而是因「對話內容」「誠實」「感應/反映心緒」(反過來說誠實感應歸感應,要表露什麼怎麼表達是另一回事。)
那大概是回音或是在邊際撞碎的波紋,跟起源有關但與起源的本質相差甚遠。那個話題下對話內容裡我的說明絕對不到會淚流滿面,卻因為底下發生的事心裡思考的痕跡忍不住邊講邊哭。又接著想這個眼淚是場外call-in圖文不符,然後接著再想⋯⋯我真的不想這樣。像希望男女平等一樣希望哭跟笑也是平等的。生跟死跟初經跟更年期跟五歲跟五十歲都是平等的。但我平等對待眼淚的事業並沒有廣為宣傳,輕易掉下的眼淚被誤判為我允許對方進一步了解我的感受的錯誤訊號。只是反正這次這個對方是主管,實在懶得為他的誤解處理細節調整糖度冰塊。心裡不想這樣的懊悔,並沒有真的生出幾分反作用力。
剛好跟K同時下班的時候被他小心翼翼的慰問誘發邊走邊哭,心裡想著除了腦內啡到底人為什麼會哭。為什麼那一天當有同事告訴我他要結婚了我會哭出來?或許我看到了永遠沒辦法實證的他的不開心或徬徨或不安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察覺的決心;也或者這是我後來歸納的理由,但歸納需要資料累積而這是第一筆資料沒有根據的歸納。眼見別人哭的時候人們都在想什麼呢?
買菜被塞蔥的雜談:我認為「誠實」包含只對看得到的範圍誠實,不對無法證實的事物無法辨別內容的情緒「誠實」。這是我對不偏見的努力菜單。像重訓菜單最開始的重點是體雕但後面延伸變成成就感一樣,不偏見的延伸大概是找到自己的喜好。要找到自己的喜好首先需要先誠實面對此世。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