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腳首部曲：起跑！

人生經過彎道通往下一站。
在專注於呼吸與換步之間，
心中的幽暗，
漸漸退散。

一兩百公尺的短跑賽道上我勉強算得上一個咖，那是少年十五二十時的小小驕傲，不過雙腿馬力總是撐不遠，四百以上的徑賽就與我絕緣。服兵役時要跑五千公尺是我的一大罩門，帶隊變落隊曾經是我當排長初期的漏氣代誌。短跑靠身體素質的天份，長跑靠埋頭苦幹般的努力，長跑其實單調無聊又喘到快斷氣，退伍後少了被要求，我當然不再自討苦吃。

最近一次賽跑，是多年前我在孩子的國中校慶運動會上參加親師組的大隊接力。後來也有幾次在操場上磨腿小試衝百米，但兩腿換檔不順，才開始催落去身體卻明顯搖晃，遂趕緊放鬆油門免得失去重心而摔得人仰馬翻，那可就像是中古車的變速箱故障加爆胎脫輪，整台硬「矜」到翻車解體了。

一年多前我結束打了好幾年的羽球，想再找個常態運動免得手腳太閒；某日到學校操場上試跑，續航力居然不到半公里！沒錯，只有半K就讓我的肉體不支、意志就範。然而，沒想到的是我的另一場人生馬拉松，就從這半K開跑。

年少時的百米徑賽，有我這生最亢奮的衝刺快感，個人賽之外，接力賽我總是跑末棒，那不同於坐上雲霄飛車或是曾在德國高速公路狂飆車速196，而是以青春爆發力點燃動能驅使上下骨骼肌肉帶起全身往前──衝衝衝；從那0到100的加速中，雙臂到雙腿如活塞般激烈振盪，以終點為中心開展的兩側端景由線而面飛快散開，迎面撞擊的強風切出咻咻聲響，夾道的加油呼喊激發腎上腺素的噴漲，憶起那股自我陶醉，如英雄般馳騁沙場⋯⋯只是，醒醒吧！碼錶上的數字現今殘酷地告訴我，那一切都已隨風遠去。

不過，我要再嚐嚐那──熱血澎湃的滋味。

是怎麼開始跑的？
去年初適逢肺炎疫情爆發和業績下滑，為提高免疫力同時省錢，我有了跑步的念頭，跟著太太的腳步規律踏上社區健身房的跑步機。太太過去超級超級討厭跑步，但自從那幾乎沒甚麼人用的跑步機被我倆包養後，跑完再躺上旁邊的按摩椅放鬆成為她的享受。一開始只是跑心安的，前面一年我「周休六日」向跑步快閃簽到，直到今年二月我突破3K才燃起一點信心，開始當一回事練習。起先也還稱不上喜歡慢跑（因為這裡說喜歡得有些本事），但跑完後那股解放身體的暢快感，卻也悄悄地溜進我們的日常。

球之前有在打、山平常有在爬，我的體能與長跑耐力卻不成比例，「效能」欠佳應該出在紊亂的呼吸和不良的跑姿。縮小步幅、放慢速度、練習腹式呼吸之後，跑步距離有了進展。看似簡單的跑步其實大有學問，我還在學習和調整，也開始擬定練習計畫。隨著距離拉長，若是在操場上單數圈時我會跑在線左，雙數圈時跑在線右以免記錯圈數。

打球有play的樂趣，爬山有賞景的雅趣，跑步相對無趣卻有它獨特的魅力，不僅最簡單易行，也是最自由自在、最能自我要求的運動。跑步時機械式地擺動雙臂與跨動雙腿，調節呼吸並感受節奏心律，專心與自己的身體獨處及對話，如同寫作，那也是一段自我澄淨的時光。

韌性是長跑者的最大考驗，跑到撞牆期，要自己撞下去！跑完之後，淋漓汗水帶來的通體舒暢，創新紀錄帶來的自我成就感，那就是身體急巴巴地告訴你：下次再來！三月中旬跑完5K令我振奮不已，三十年後終於追平了這輩子在當兵時的紀錄。那一天跑到後段，平順均勻的呼吸及腦內啡的分泌竟然讓我越跑越嗨，莫非是出現了傳說中的「跑步高潮」？那股飄飄然的和諧與放鬆，是我跑步以來前所未有的美妙體驗。目前我和太太每周練跑三四次累計15-20K，在續航力持續進步的四月達成9K的里程碑，我們彼此祝賀這小小的成績。

「妳現在喜歡跑步嗎？」答案無可置疑。
「我不是喜歡才認真去跑，而是認真起來，果然真的喜歡了」。跑步不只是運動，也是一種生活態度。生活中有一件事情可以持續來努力，也是慢跑帶給我的意義。

生命過了一道彎，可能順風也可能轉為逆風，我們須要保持專注於步態的隱定和調整；人生這場馬拉松，最重要的不是速度，而是持久。看了精彩又勵志的《強風吹拂》小說和動畫，受到那一群男大生挑戰箱根驛傳（長程馬拉松接力賽）的奮鬥歷程的啟發，我為自己敲響鼓聲──持續跑吧！藉由報名路跑活動強化練習的動力和目標，我志不在比賽而是成為跑步的人。「你喜歡跑步嗎？跑步的真諦是甚麼？」如同書上寫的，我也會思考這問題。是的，我喜歡跑步了，也喜歡跑步的我，在迎風吹落晶瑩汗珠之時，在輕快移動到疲憊跨步之間，隱約惦念起青春年少時的疾馳飛奔，激發全身的躍動去堅持一份自我實踐；儘管跑到精疲力盡、氣喘吁吁，我彷彿聽見體內原始、孤獨的吶喊：「人生只能前進，我只能努力往前、再往前奔跑！」

或許也不必高談跑步的真諦，只要能跑又何必用走的。破風的快感已不再，如今，一股輕風款款而來；綁好鞋帶，五十幾歲的我看見了人生的下一個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