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的焦躁又喧鬧起來,騎車回家的路上,我決定調頭,去繞一繞。
朝著山的方向騎,市區的燈光逐漸稀疏,掠過身邊的風也逐漸透涼起來,騎著騎著,喧囂的焦躁慢慢平靜下來,心裡的聲音逐漸清晰。
我忽然想起大二那一年,曾經有那麼一個夜晚,在生活中感到喘不過氣的我,一個人騎車亂繞了好久,那時候對台北的路還很陌生,其實完全不知道自己正騎往哪裡,然而這似乎給了當時的我一種逃亡的錯覺,逃離疲憊的板橋,迷失在台北的大街小巷裡,竟然使我感到安心,滿腦子都想著,如果能就這樣逃離一切該有多爽。
在休學那年以前,我每年都發現自己有一段時間會「壞掉」,大約是年中的時候,會有至少一個月處在低潮狀態,感覺難以承受生活,極度想逃離人群,但最後還是反過來責備自己太過軟弱逃避,然後等待長假到來才鬆一口氣。
此刻回想起來,那時候還沒有病識感,但其實那應該就是失調的狀態了,靠著責備自己來苦撐,並沒有用對方式。
騎上近郊的山路,假日的夜晚有許多人上山看夜景,在有燈的夜裡騎車,感覺又鬧又靜。本就只是想沉澱的我,並不打算多作停留,上山後轉了一圈,就騎上回程的路。
回診那天原本是要討論減藥的,然而近期不穩的狀態,讓我決定跟醫生拿了好久沒拿的焦慮藥,於是離減藥這件事又遠了一些。狀態不穩的確切原因是什麼我仍未明白,生活中的任何變動都是可能,也有可能純粹就是因為初春多變的天氣,去年的這個時候似乎也這樣過。
好一段時間以來,以為自己已經脫離了,直到焦躁到快要陷進去的那天,喘不過氣,恐慌、想要逃跑,這些原本快要忘記的感覺又突然逼近眼前,我才被用力地提醒了,其實我並沒有脫離。
在回到生活之後的復原過程中,每當平靜了好一段時間又突然發作起來,我總會感到非常灰心,覺得自己的病還沒有「好」。
然而,那天我突然意識到,不對,這根本無關乎什麼好與未好,只要我存在,這些便是會伴隨我一輩子的狀況,因為我是這樣的性格、這樣的模樣,就像以前每年都覺得自己有一段時間「壞掉」了那樣,其實一直都是如此,這些狀況的出現只是在提醒我,生活裡有某些事物需要調整;我不應該強求自己獲得一個「好」字,因為所謂的好與未好也並不是準確的描述,就像醫生從未貼上憂鬱症的標籤給我,她從來都只是說,妳有憂鬱跟焦慮的狀況,聽起來就像喉嚨痛流鼻水那樣,所以她開藥給我,陪我調整自己的狀況。
我才發覺,原來我並沒有真正地接納自己,只停留在初步認知自己的模樣而已,真正的接納應該包含實際層面的處理,這樣的我需要什麼?我應該怎麼去規劃生活?我應該如何應對自己的狀況?無關羞愧、無關自憐、無關自責、無關害怕。
下山的路由暗到亮,氣溫也逐漸不再冰涼,我一路跟著腦中的自動導航騎著,直到抵達住所附近的小巷,飄遠的思緒終於拉回來,停好車,感覺呼吸已經順暢了許多。
藍芽耳機裡還在單曲循環,是一首近期很喜歡的英文饒舌歌,其實我並不知道歌詞內容,單曲循環了這麼多次,只知道歌裡一直重複唱著「Wherever you are」,但總覺得它的氛圍和此刻的我很像,像是一個人夜晚獨自走在河濱小路,一邊和自己對話,像在敘述一路走來、像在探問著什麼,雖然還是帶著些許掙扎的語氣,卻已經是一種較淡的狀態,已經不再像過去那麼困惑、那麼執著。
P.S. 歌曲是〈Luv (sic.) pt3〉,來自 Nujabes 與 Shing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