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大家有否這種經驗,老師介紹的作者題解內容跟課文無法聯繫?相信我,不是你的國文老師不會教或教錯了,而是課本錯了!
一、現代派:最好的思辯教材
每當進度來到現代詩的現代派,我都有一種上得很爽的感覺!
不是因為可以補充一堆國學常識,或者我對現代派特別有研究,而是這本身是很好教導學生思辨能力的教材,孟子說盡信書不如無書,在此得以實現。
怎麼說呢?通常介紹到現代派,免不了介紹「六大信條」,其中兩大信條──「主知」(強調以理性為重,揚棄傳統詩歌的抒情路線)、「橫的移植」(拋棄對中國文學傳統的吸收轉化,而是要學習西方現代詩的精神與技巧),更是各家版本作者題解會提到的觀念,甚至是考場常客。不知道讀者可否發現,現行教材中選錄的現代派作家與作品,主要是紀弦〈狼之獨步〉、鄭愁予〈錯誤〉,讀起來是否怪怪的,甚至有完全相反的感覺?
二、現代派的解散是必然
現代派強調詩要知性,而且要拋棄中國舊有的文化傳統,我們先以現代派第一屆年會的籌備委員,同時亦為該派健將的鄭愁予〈錯誤〉為例:
我打江南走過
那等在季節裡的容顏如蓮花般開落
東風不來,三月的柳絮不飛
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響,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緊掩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傳統中國化的意象甚濃,所以三民版高中國文課文賞析說:
詩人將「江南」、「蓮花」、「東風」、「柳絮」、「向晚」、「跫音」、「春帷」等古典詩詞常見的語彙重新組造。
「古典詩詞」,指的不就是中國化嗎?難怪楊牧在〈鄭愁予傳奇〉說他:「在傳統性的白話裏注入文言句式」。同時,課本題解這麼說道:
全詩以過客的口吻,寫出一段被錯認為歸人的故事,反映思婦守著一顆寂寞而堅貞的心,在歲月流淌中殷切等待的心情......為鄭愁予早期浪漫詩風的代表作。
這不就是抒情化嗎?並非現代派「理性」寫詩的一面啊!
為何身為現代派大將的鄭愁予會如此呢?古繼堂《台灣新詩發展史》說的好:
紀弦六大信條並不是經過所有盟員或大多數盟員共同制定或成員表決通過,基本上只是紀弦自己的詩觀和藝術趣味的反映,因而對大家只有影響力,而無約束力。
瘂弦〈現代主義:國際與本土〉也說:
其實,這些信條也不具什麼約束力,大家也沒當真去實踐。
職是,現代詩派會解散、現代詩季刊會停刊,也就不足為奇了,畢竟他們沒有共同的目標與未來呀!
三、紀弦最喜歡打臉自己
也許你會說,現代詩派發起人兼領袖的紀弦,應該有實踐自己的主張吧!來!我們來看看他寫的〈狼之獨步〉:
我乃曠野裡獨來獨往的一匹狼。
不是先知,沒有半個字的嘆息。
而恆以數聲悽厲已極之長嗥
搖撼彼空無一物之天地,
使天地戰慄如同發了瘧疾;
並颳起涼風颯颯的,颯颯颯颯的:
這就是一種過癮。
要說揚棄中國的傳統,那為何會出現一堆文言文語彙?諸如「乃」、「曠野」、「已極」、「長嗥」、「彼」、「空無一物」(成語)、「颯」?
要說本首詩在抒情,好像也不對,例如「獨」、「嘆息」、「悽厲」、「戰慄」、「涼」等詞彙,不就展現出作者此時此刻不被理解且孤獨的心境?末句「過癮」也傳達出作者的感受,哪裡是在說道理呢?這如果不是打臉自己?那麼什麼是打臉自己?忽然覺得紀弦伯伯的臉有點腫,可是三民版高中國文課本的課文賞析卻說:
若世人不願理解他,他寧願孤獨前行,當中透顯出一種「知性思維」,可以說是紀弦詩學的完美實踐。
明明是抒情意味濃厚的詩句,卻被當作「知性」代表,簡直荒唐可笑!尤有甚者,作者題解強調「橫的移植」,在賞析時,卻隻語未提,試問:學生國學常識背誦現代詩派的主張要做啥?課文跟作者題解根本無法聯繫起來!
四、結論
職是之故,我一直覺得課本選錄現代派的詩作,除了無法代表這個詩派的主張外,更嚴重的是這個詩派並沒有努力實踐自己的理想與教條。可惜傳統教科書或礙於溫柔敦厚的傳統,美化或刻意不解釋這部分,使得學生讀起來覺得奇怪,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教師教起來也莫可適從,於是我只好從「批判思考」的角度,來詮釋這個詩派的理論與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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