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釀特務|專訪《聽見歌 再唱》馬志翔:寵孩狂人紀念父親,祭出生涯最純表演療自己的 PTSD

2021/04/19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聽見歌 再唱》是一部既親切又有魔力、將原民生活從山上帶到觀眾身邊的台灣電影,男主角是 Umin 馬志翔。馬志翔不就是原住民界的金城武嗎?2000 年因參演王小棣作品《大醫院小醫師》而廣為人知,讓馬志翔懂得怎麼當演員,2001 年又因為拍了鄭文堂導演的電視電影《少年阿霸士》,讓身為演員的馬志翔起心動念想要嘗試幕後的導演和編劇工作。經歷了 20 年的影藝人生,觀眾將能很清楚地在《聽見歌 再唱》裡面看見馬志翔身為一個作者演員的魅力。
【民族自覺晚,馬志翔用力追上】
馬志翔的身份認同時間來得晚,那是在他 24 歲的時候:「拍戲讓我『重新認識自己』。我因此得到一股巨大的民族自覺的喜悅,但伴隨而來的痛苦和難過也有,因為會更清楚感受到原住民在台灣歷史上的定位模糊和族群問題。」對於原住民故事的感應日增,讓馬志翔有了想要訴說的慾望:「當時我是演員,而演員是『被選擇』的。那時我就想說要自己來寫原住民的故事,藉由戲劇,讓更多人認識我們、用拍戲的方式跟大家聊這個問題。因為不去聊它的話,好像會在角落發爛、腐臭。」
戲劇是最無害形式的轉型正義作為。那時就算還沒意識到如此,但冥冥中馬志翔的直覺就已經開始驅動了他。
想拍自己的故事的慾望是有了,但誰來拍?「我就自己學。」馬志翔如是說。《KANO》便是馬志翔變成馬導的一個里程碑。雖然已經是個導演,但馬志翔從未想過《聽見歌 再唱》是由自己來執導的可能性,一方面這本來就是楊智麟導演深耕多年的真實故事改編、翻拍,導演當然是楊導來當最好;另一方面,片中的老師原型來自於南投東埔國小馬校長的真實經歷,而馬志翔的父親也是個曾在偏鄉山上學校服務過的「馬校長」。這讓馬志翔演出男主角帶著點紀念父親的使命感。至於馬導演以後會想自編自導自演電影嗎?「一心二用很辛苦。」馬志翔笑說目前先不要。
【植劇場 Q Place Beta1?!】
現在植劇場風生水起,甚至「植劇場2」也已經啟動。馬志翔其實可以算是王小棣「植劇場 Q Place Beta 版成員」的一員,因為王小棣,他與藍正龍、林佑威都在台灣戲劇有了好的起跑點。說起王小棣導演,馬志翔坦言:「我覺得她是一個社會主義者。她曾說一句話讓我一直放在心底:『小人物面對生活的種種努力,即使在黑暗中,也是能發光發熱。』這有深深影響我。所以後來有機會拍片的時候,我就想拍一些正向的、激勵的,能夠讓生長在台灣土地上的人都能感到驕傲的東西。」
其導演處女作《KANO》是如此,其實馬志翔主演的《聽見歌 再唱》亦如是。
《KANO》和《聽見歌 再唱》都是原住民的故事,但馬志翔認為只要是在台灣這塊土地上成長過的人都能輕易看得懂:「台灣幾百年以來有很多族群撕裂與隔閡。我們每個人都在走向未來,現在有很多事情的答案其實是在過去。我們經歷了那些、變成自己的經驗,藉由這樣的東西,其實可以在小小的台灣達到互相瞭解、尊重和包容。」馬志翔很鼓勵大家有機會就去多看看台灣近代歷史,甚至把野史當成小說看,不但有趣還能有所啟發。「很多台灣歷史跟我們課本讀到的不一樣,自發性去了解更多以後,會打開人生其他的視角。」歷史從來不會只有一個答案,現在的每一個我們,都正在創造以後的台灣歷史。
【自認《聽見歌 再唱》的馬志翔不賴】
馬志翔的作品當然也會留在台灣影劇歷史裡面。問馬志翔在看《聽見歌 再唱》的時候,覺得銀幕上的那個自己,和創作時想要達成的那個靈魂,契合度有幾成?馬志翔思考了一會兒說:「看這部電影,我覺得有滿意我的表現。那個滿意是,每一次拍的電影,都是紀錄你當下的情況,就像每一部台片都紀錄了台灣的『現況』。我看《聽見歌 再唱》時,覺得拍戲那一段時間的馬志翔這個人,好像沒有變壞。」
提到最喜歡《聽見歌 再唱》這部電影的地方,馬志翔則感性分享:「是一份看完戲後所得到的巨大迴響跟感動。這不只是一句台詞、一場戲或幾首歌所能達到的,而是總體的加成。我有一個朋友看完電影還傳簡訊給我說『謝謝你讓我有一個溫暖的週末夜晚』。這對我們主創是莫大的鼓勵。雖然我們拍片初衷是為了想幫大家加油打氣,但是你們的回饋,也是在幫我們加油打氣。」馬志翔更表示以往其實並不會推薦自己的戲給親朋好友,總覺得不好意思,但這次的他卻願意多做一些這樣的事。
【馬志翔愛孩有濾鏡?小孩連破壞力都是創造力?!】
作為一個明星演員也好、作者型影人也罷,但凡是馬志翔這個演員的存在和持續曝光,都是最棒的原民文化宣傳大使。就連曬小孩也很有影響力,因為他會在社群上感念並大聲宣揚全職母親的辛勞和價值。關於曬孩照一事,馬志翔苦笑:「我以前有告訴自己,千萬不要當這種曬小孩的父母!結果真的沒有辦法⋯⋯有小孩的那種喜悅、想要分享的感受(很強烈),我已經很節制了。」馬志翔的孩子七個月大,他目前很節制地只在 IG 上分享了約莫三四十張孩子的照片。看來是滿滿的父愛,忍得辛苦。
說到小孩子,眾所周知,馬導很喜歡小孩,他說過「小孩的笑容是我們大人要守護的東西」。但拍片的人都知道,「拍小孩和動物最痛苦」,這種和小孩共事拍片猶如同時跟天使與惡魔相處的「熱鬧職場環境」,要怎麼適應?馬志翔說他有認真自問,為什麼那麼喜歡跟小孩工作?他的答案是:「每個創作者心中都有一份赤子之心,心裡都住著一個小孩,我也不希望這小孩長大。有小孩的父母都知道,小孩的創造力很強。就連孩子在破壞某個東西,都是在做一種(有創造性的)實驗你知道嗎?他們的創造力是一直不斷在湧現的。所以我很期待自己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這東西有反應在《聽見歌 再唱》裡,因為方雅各本身也是一個長不大的孩子。」
【馬志翔重拾創作初衷、以身教回報之】
尤其是跟原住民孩子一起工作,讓馬志翔感覺到很幸福:「他們很可愛、很純真,很直接,但不能說他們是沒禮貌,他們只是還沒有社會化。他們敢直接表達內心的情緒,也讓我重拾自己當初之所以想當演員、當導演,想創作的那一份熱情。」
至於跟小孩共事演戲的撇步就是一定要學會當一個康樂股長:「小孩的注意力比大人短,所以我們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想辦法讓他們重新專注一次。可能是直接集合起來、說故事或做操。我可以想像在山上的孩子大部分都跟我一樣,小時候大人都沒有陪伴在身邊,所以我會盡可能陪伴他們,甚至在身教方面我也會注意,比如說教他們禮貌,或者提醒他們工作時要把本分做好,我都盡可能表現給他們看到。」
【由專業演員來配合素人演員,是專業的本份】
帶小孩是一套,但專業演戲又是另一個難處:「表演時我覺得最困難的是整體表演平衡感上的找尋。」在專業演員和素人演員之中,馬志翔盡量讓小孩成為他表演上的助力:「就是好好跟他們相處,跟他們在同樣的高度上去表現我自己。」素人演員當然不懂得配合演出,所以原來,專業演員盡自己專業本份的方式,就是調整自己,去達成與素人演員的「對戲和諧度」。
看慣好萊塢電影的觀眾,可能對於「父母因工作或塞車誤點而沒辦法趕上小孩表演或比賽」的故事情節再熟悉不過,但《聽見歌 再唱》拍出那份「沒辦法」,是「山崩式的沒辦法」!山上的原住民,為了克服困難,常常是要做到越級打怪的程度。其實就連「上山拍片」,也比在平地拍片困難太多。馬志翔感慨:「山上的生活,城鄉差距、資源分配不均,大家都偶有所聞,可以理解,但大家其實還是不太能諒解『為什麼永遠需要給偏鄉更多關注和資源?』因為都市和偏鄉的小孩的差異,其實不是人和人之間的差距,而是資源差距使然。偏鄉的小孩也不差,但真的需要政府多幫一些忙、多一點照顧。」
【馬志翔自揭傷痛、呼籲執政者重視城鄉差距】
馬志翔繼續舉例,像是現在台東、台 11 線至今還沒有很好的醫院,甚至山上的老人家生病,開車時間都是需要一小時以上才能到達醫院,而這一小時其實是很珍貴的救命時間。馬志翔忍不住提到自己的爸爸:「我父親也是馬校長,有一次山上有一個孩子好幾天沒去上課,因為教師資源不足,沒有人可以去做家庭訪問,我父親就自己騎著摩托車去那個孩子的家。在山路上,跟一個年輕人相撞,我父親倒在山路上,等著救護車來、載他下山去醫院⋯⋯我父親就是在救護車上面過世的。我在想,如果時間縮短一點,他是不是就能被急救救活?」
「這是我的真實經歷,可能如果是在都市,救護車過來、載去醫院很快。但是這件事情對於偏鄉的人而言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後來我只要聽到有救護車的聲音,就會很替在車上的人擔心。」其實就是種創傷後壓力症候(PTSD)。徐若瑄不也是因為父親的故事與《孤味》如出一轍而決定參演?而原來,馬志翔接演《聽見歌 再唱》也是同樣有著沒說出口的療傷潛意識居中牽線。
馬志翔父親為偏鄉學校服務,成了他生命的終點。但馬志翔接演了《聽見歌 再唱》,又彷彿像是他作為作者演員職涯的新起點。「當然拍一部電影是不可能馬上解決一個社會問題的,但至少可以引起討論、讓大家願意去關心,讓大家知道,其實我們都一樣是很努力在這塊土地上生活的。」馬志翔至少這次無憾了他的努力。
你有多久沒有好好看一部電影洗眼睛了?或者是感受自己和土地的親密連結感?《聽見歌 再唱》雖是個簡單溫暖的故事,卻能讓人感受到台灣文化之美、與教育灌溉人文的力量。《聽見歌 再唱》4 月 16 日起全台上映。
採訪、撰稿:雀雀
劇照提供:華納兄弟
攝影:雀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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