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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巴般的身體】

2021/04/20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我留意到了,前幾次妳在諮商室裡,我提議的創作遊戲,妳都安靜、認真地配合,沒有任何異議。
這一次,我提議的肢體遊戲,原本配合的妳,停了下來,帶著像是苦笑說:「好累喔,可以不要嗎?」妳邊說,原本交疊的雙手邊放在椅子的扶手上。
妳連說「不」都用詢問的語氣、妳的手像是沒有力氣地擺放著,我留意到了,覺得裡面有什麼故事。
「嗯嗯,我們來感受看看這個累,這個累像什麼?或是有什麼可以形容的嗎?」
「軟趴趴的。」
「像什麼呢?」
「像一團泥巴,就攤在那邊。」
「那我們可以用身體來感受看看這個泥巴,比如:手會如何放呢?是這樣嗎?」我試著舉起手,再讓手垂掉下來在手把。
你跟著做同樣的動作,不再說好累。我們又試了用手拉起腳,再讓腳垂掉回到地板。
「好累喔」妳苦笑,停下來,身體像是暫停了。
我們在安靜中感受這個累,我突發奇想地問:「妳覺得我們坐在哪裡?」
妳愣了一下,苦笑說:「我們可以躺在床上耍廢、睡覺。」
「好喔,哪裡的床呢?」
「民宿的」
「哪裡的民宿呢?」
「花蓮吧」妳的聲音聽來開始有些力氣。
「那裡看到什麼風景呢?」
於是,我們用想像力旅行著,看到山、海,看到夕陽,跟著人群看著日出.....而妳不再說「好累」。

結束時,我們從想像回到諮商室,你微笑說,想起好久沒有跟朋友、跟家人出去玩了,現在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沒有那麼累了。
我突然連結到了,你曾提過,從小到大,好像都一直要聽爸媽、聽老師的話,沒有什麼自己可以選擇要不要做的事,比賽、考試、念書.....就是安靜地聽,安靜地做,而這就像你前幾次,安靜地配合我提議的創作遊戲,沒有任何異議。
「有沒有可能,可以說「好累喔」、「不要」是重要的?因為之前從來沒有機會說過,即使已經覺得好累?」我分享了我的看見。
「好像是這樣耶,我從小就是乖乖聽話,做別人要的,就像一個乖女孩....」妳的眼淚呼應了妳的話。
「於是,常常有好多的不要,在妳心裡拉扯著?」我想起了導師對妳不來上課的擔心。
「我想要找找自己的樣子,我不想一直當資優生。」妳說。

最近妳這幾次來,不再像之前把衣服的領子拉得超高、或是連衣帽蓋住頭到前額,你的面貌似乎明朗了起來。
只是,你大多時間仍低著頭、縮著背,你說,之前申請大學時想念藝術、設計相關,爸媽一直阻止,「念那個幹嘛?又賺不了錢。」爸媽這樣反駁你。然後你選了醫學系。
「因為不想讓他們失望。」你的頭又更低了些。
我好奇,如果帶著我們的身體,有意識地感覺身體,抬起頭、坐直,不知你會有什麼感覺?我邀請你暖身,慢慢地抬起頭,帶著身體往上,想像自己的脊椎,是一條線,直線、想像從用身體部分、用脊椎畫線、探索各種方向。
「我想到吊線偶,」你停了一下,接著說:「之前自己不敢說不要,只敢繼續照著爸媽、老師說的做,我突然覺得,其實自己可以靠自己站起來」
「每次考試,即使是98分,還是會被念「粗心」、「沒有檢查」」你無奈地說。你越說越急,似乎那個聲音急著要出來。
「這幾天我把書桌前佈置了一下,剪貼或畫了些圖,有的像我們在這裡玩的塗鴨,有的就是喜歡的相片等等。抬頭看見,覺得好像都有力氣了點。」你笑著開心描述著,我知道,那些你挑選放在書桌前圖或相片,都是一部分的你,有活力有自己的樣子。那些,終於不再埋在土裡,而是當你抬頭,你就能清楚地看見,
我覺得,我們此時,也是第一次的真正視線交集,我留意到,你的眼神不再逃避,或空洞望向遠方,而是堅定地,微笑著。
(註:此篇為介紹舞蹈治療工作過程的編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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