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是什麼?讀希臘神話吧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學生對於讀文學這件事經常很抗拒,覺得它距離生活好遙遠、作者的話關我什麼事。而我的觀察是,這個想法根源通常來自他們感覺自己沒有詮釋權,也讀不太懂。因此這學期在 炫星心自學團 國中部開設「希臘神話」課程時,想試著挑戰他們對文學的眼光,所以我特地慢下來,思考自己在最初閱讀時,是怎麼進入文學的?它為什麼吸引我?會用到哪些方法?把這些內化了的分析方式,提取成為一個又一個參考方向或分析步驟,讓學生也能參與。
選擇了希臘神話,因為神話,是先民理解世界的方式,反映早期人類生活,可以延伸社會性的討論,而希臘神話吸引人的原因在於它浪漫、充滿想像,也不壓抑人性,因此適合用它來切入文學。而且許多學生愛看的奇幻小說都會從神話翻新,現代社會也依然沿用它的意義,比如商品行銷最愛邱比特、金蘋果、月桂樹,還有受傷時會認識到阿基里斯腱。希臘神話時代遙遠,但它的距離卻是可親可愛的。
  • 課程目標:認識希臘神話,建立文學分析的能力,進行神話改寫創作。
  • 課程內容:
  1. 探討諸神與英雄的愛欲悲喜劇
  2. 認識角色形象,以及他(祂)所面對的生命掙扎,這也是文學討論的主題。
  3. 用經典三幕劇結構掌握情節,帶走其他文學的觀察方法。
  4. 進行改寫,為神話賦予現代意義。
  • 參考書目:
施瓦布《希臘神話故事》、漢彌敦《希臘羅馬神話》、坎伯《千面英雄》、史蒂芬.佛萊《眾神的遊戲:喜劇大師寫給現代人的希臘神話故事(卷一)》
按照目標,去決定次序。每次課堂開始,都會分配同學為當週神話故事進行導讀,根據我提供的提問框架對文本進行分析、神話觀等討論。最後,再額外延伸寫作練習,熟習改編的方法,以完成期末的神話改寫。

導讀框架

負責導讀的學生拿到文本以後,會參考這些思考框架,也是報告必須涵蓋的內容:
1. 說故事(重述)
羅列所有事件情節(報告前一週需事先寫出情節單),情節由「角色+行動」所組成。按照時間軸為同學講述故事,要有細節與起伏渲染。
小技巧:檢核故事是否有交代到背景資訊、人物、行動、心理動機、前因後果……
2. 三幕劇結構(分析)
用開頭、過程、結尾分析故事的三幕。
3. 你覺得這則故事為什麼會被記錄下來呢?(思考推論)
根據故事內容,思考這則故事可能反映著先民有怎樣的生活習慣/文化/價值觀?或者發生過的重大事件?
參考方向:故事傳達的精神價值、「人」與「神」的界線(相似與不同之處、神身上有哪些人的缺點、人與神之間身分不可跨越)、弒父情節、希臘人對命運的看法、英雄的要素
4. 故事中角色的形象,有哪些力量與弱點?角色身上同時有哪二種對立的特質?(分析)
5. 主角所面對的生命課題是什麼?他遇到怎樣的兩難,又做出了什麼選擇?行為背後的動機是什麼? (分析)

文學分析

課堂的部分重點在引導「文學分析」的方法,可能是從「故事」的角度理解,也可能是針對文本內部的精神或細節,做更深入的探討。課程中,我們觀察並討論過的方向有這些:
  • 人物(角色形象的多面性)
  • 場景、象徵物、環境背景
  • 對立與共同(故事中有哪些對立的立場?這些立場所導致的結果?)
  • 矛盾(明明知道這麼做不對,為什麼角色還會堅持)
  • 考驗(這個考驗對於角色真正的意義是什麼?)
  • 堅持的理由
  • 導向相反的結果(命運的謬論)

寫作練習

期末要進行個人的神話改編創作,因此每一堂課都會進行寫作。我把完成這個改編所需要的寫作能力,拆成多個小練習,課程前半的週次都會在最後以小練習的形式讓學生練習這些能力,主題有:
  • 運用感官,描寫打開潘朵拉之盒的畫面
  • 試著揣擬歐羅巴這個角色的口吻與觀點敘述故事
  • 以相關的物件、場景、環境等作為神的象徵
  • 設定故事背景、動作與對話
課程後半,就進行期末的完整創作:
  • 列故事大綱:羅列所有事件情節,並且設定場景、物件象徵、故事背景等
  • 三幕劇第一幕:確立背景與觸發衝突
  • 三幕劇第二幕:推升衝突,高潮起伏
  • 三幕劇第三幕:交代衝突的結果
  • 故事完成後回頭修訂第一段,須點染故事氛圍、角色登場形象
整個完成以後,會讓學生進行互評回饋。

示例:宙斯崛起

第一週說明課綱與學期任務,第二週我會用上述提問框架示範一次如何導讀,第三週起則交由學生詮釋。我示範的是故事起點,天地的誕生到宙斯統治世界。

說故事

  • 先有天地,才有眾神,Titans泰坦神(古神)是天地的兒子。泰坦神之後,才有奧林帕斯十二神
  • 原本由大地之母蓋亞,大地之神烏拉諾斯統治宇宙,天神克羅諾斯弒父纂位
  • 克羅諾斯與妹妹瑞亞結合,生下六個小孩。他害怕詛咒成真,把小孩吞下肚。瑞亞不滿,拿石頭給他吞,偷偷藏起小兒子宙斯。
  • 宙斯從父親腹中救出兄弟姊妹(復活),與眾兄姐們與克羅諾斯等巨人族展開十年大戰。
  • 宙斯聽從祖母大地女神蓋亞之意,拯救被囚的獨眼巨人和百臂巨人族。獨眼巨人給宙斯雷霆,給波塞頓三叉戟,給黑帝斯隱形頭盔;百臂巨人則奮勇作戰,最後戰勝
  • 宙斯將戰敗的泰坦族囚禁在地下世界的監獄中塔耳塔羅斯。為避免他們逃走,命令黑帝斯在監獄四周建造青銅門窗以及牆壁,再命令百臂巨人負責看守。
  • 大地之母蓋亞生下名為泰風的怪獸。宙斯以雷霆打擊他,火焰燒入泰風的心臟,讓牠力氣頓失,最後壓在埃特納火山。
  • 蓋亞慫恿巨人族大王阿爾庫俄紐斯反抗宙斯。但在海克力士與眾神阻擋下,阿爾庫俄紐斯失敗,被打入地獄,宙斯與手足統治世界。
  • 經過抽籤,宙斯掌天界,波塞頓掌海界,黑帝斯掌冥界。宙斯成為掌管宇宙的最高統治者,並和眾兄弟姊妹一同住於奧林帕斯山宮殿。

三幕劇結構

反映人類早期生活

根據這則故事,可以推論早期人類有怎樣的生活習慣/文化/價值觀/重大事件?
  • 吃人習俗
  • 反映父子、母子、兄弟間的權力鬥爭,早期有過政權轉移
  • 雜婚:母親可以和兒子結合,哥哥可以和妹妹結合

角色形象

宙斯的力量與弱點(人性)?
  • 他是掌控雷電的神,有勇有謀,這篇看不出弱點
祂身上有哪二種對立的特質?
  • 既是神勇拯救世界的英雄,也有殘暴懲罰者(對血緣也不例外)的一面

生命課題:弒父

他遇到怎樣的兩難,又做出了什麼選擇?
  • 當暴虐者是自己的生父時,是否能夠弒父?
  • 他選擇弒父
行為背後的動機是什麼?
  • 拯救兄弟姊妹,解放宇宙萬物生命、讓天地恢復秩序,成為英雄

神話觀念

這個部分就不在指定的導讀框架中,而是教師補充。在這個故事中,我們可以看出新舊世界的權力轉移。「舊世界」的特色是:
  • 以力量取勝
  • 殘暴、雜亂
那麼,為什麼宙斯可以取代父親,成為新神?
  • 他具備智慧與仁心
  • 讓天地回復秩序
  • 學者指出,舊神譜中女性地位崇高,並且與男性神共同統治。而舊神譜結束於宙斯稱王,從此轉為父系社會

總結回顧

經過這個學期的實際操作,學生投入度與回饋都很棒,也收到很完整的改編作品。最大的心得是,教學的「目標」與「方法」要緊緊扣連,先為課程規劃主軸,目標與操作方式要統合,比如這學期把期末寫作所要的能力,拆散在每堂課做小練習,或反覆操作分析方式等。這種有連貫且難度漸增的方式,能比較確切地建立系統。因此備課時,我花最多力氣的除了蒐羅各種素材,就是如何「慢下來」為學生逐一拆解這些步驟了。
有點可惜的是時數限制與週次,如果拉長就可以更多著墨在神話討論、角色形象,並拉展哲學討論。這學期實驗短版本的神話教學,為學生建立分析的架構,可以繼續、更深入地操作在各類型文本,下一個學期的企圖心是,除了文學視角的欣賞,也能延伸更多開放性的思辨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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